毕勒格叹息道,“是啊,若你真是一个出嫁从夫,一切为夫君着想的女子,我原也不必除去你,伯颜就算不娶乌云然,也是能大展所才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但偏生虽只与你相处几个月,我便知你实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绝不会因嫁给了伯颜而改变你的坚持。”
“是。”郭芙道,“所以我不懂,你们如何说服伯颜是我要杀岱钦。”
毕勒格柔声道,“不,你又错了,不是你要杀岱钦,而是岱钦这个好弟弟要为了哥哥杀你。”
郭芙面色一变,失笑道,“他不会信的。”
“他会。”毕勒格道,“现场不会留下任何其他人的痕迹,马在,人死,而你也不知所踪,自然是为杀了他的弟弟而心怀愧疚,放心吧,伯颜永远不会知道你已经死了,但以他对岱钦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原谅你,他派回中原调查的人会回报他道你同你的父母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地很平静。”
郭芙摇头道,“他不会信岱钦会杀我的。”
“他会的。”毕勒格温言道,“昨夜里岱钦对伯颜道,要哥哥回蒙古家中去,今日他主动要求陪你回忽牙思,尚有一封如今已到伯颜手中的岱钦亲笔所写的信,他原不信也会信了。”
岱钦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那封信,我只是说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原打算——是同雅利安一道——”
“牧马放羊,再也不回家去了,是不是?”毕勒格微笑着,“但伯颜只会当你是因若杀了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再回家见他。”
郭芙笑道,“这个局一点也不完美,尚有许多漏洞,绝骗不过伯颜去。”
毕勒格也笑道,“不错,但最好的局,便是不设局。只在这里杀了你与岱钦,留下手中持刀的岱钦的尸体,而他偏偏被那样的一支箭杀死。一句话、一封信、一个巧合的举动,就足够让他勾勒出完整的脉络,而其他人只需置身事外就足够了。忽必烈如今在公主的墓处,甚至他手下的金轮法王一众人亦在。”
郭芙的脸色苍白起来,“而他自然不会疑你。”
雅利安已经执起那把沉重的铁弓,雪白的手与雪白的衣裙与黑沉沉的弓和箭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郭芙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动,她往侧边斜跃而去,这一动突兀而急速,但她一动,那个白袍的老人也是一动,这一动看似悠然缓慢,带着行云流水般的自然轻盈,但实则极快!他枯瘦的手伸出,明明是一只毫无美感的手,偏生像拈着一片云执着一朵花般予人无比生动的感觉!
躲不过!
郭芙瞬间判断出形势,只来得及抱紧怀中幼子,急速转身,那一掌变拳、变指!一指戳在郭芙的肩上!
郭芙“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但伤得并不如何重,毕勒格讶然看着自己沁出一丝血迹的指尖,“软猬甲?”他失笑道,“果然是个神奇的宝甲。”
但他这一阻,雅利安已弯弓拉弦!如此近的距离,岱钦如何躲得过这杀神之箭!
郭芙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漆黑的铁箭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啸,弦颤!箭发!
“叮!”
一声轻响!
箭尖刺入皮肉的声音都在那一声欲震破人耳膜的铁器相磕的余音之中!
铁箭刺在岱钦的肩膀!
向来一箭穿喉的黝黑铁箭,被另一支同样黝黑的箭击中,终究被打破了原本一往无前的凄厉轨道!
一箭西来!
草原寒风亮星辰
郭芙心弦一松,十一终究还是赶到了。
茫茫草地一望无际,甚至不知道那一箭是从哪间射来,毕勒格眯着眼往西方看去,此时渐渐日落西山,太阳尚自耀眼温暖,但草原上的沁凉之意已经渐渐漫延开来。
毕勒格动了,这一动不同于平日里的悠然若行云,反倒雷厉风行,目标却是岱钦!他手一动肩上那箭已被他拔出,鲜血四溅!
幽秘的西来之箭又是无声无息地飞来,却肃杀凄厉,杀气四溢!
但那毕勒格宽大的袖子一动,那只枯瘦的手五指连点,在那支箭上不知点了多少下,轻盈若蜻蜓点水一般,但毕勒格脸色沉凝,实是这每一下都极其精准,已是汇集了他毕生所具功力,如那天伯颜挡下金轮法王的金轮一般,他这一番看似简单轻巧的连点,偏生让那支看似一去无往,绝不可能被阻下的杀神之箭硬生生地转过一个弯来,便似是在他指间旋过一个曼妙的弧度——
他枯瘦的食指在漆黑铁箭的尾部轻轻一点,那支箭便若从沉重的铁弓上射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