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长生禋:无瑕之梦(267)
“二位慢忙,我俩就先告退了。”红衣美公子含蓄的笑着,一把扯走了蝴蝶君之余,还不忘识趣的带上了门。
展眼偌大的空间便仅余二人,练无瑕颇觉无措的回眼,这才发现一剑封禅正看着自己,眉心皱得很紧,褐瞳深烈,似隐着燃天之火,嚣狂而无望。两人靠得委实太近,她被这样的目光慑住,不由得合了合眼。
她却全然忘记了挣扎。
哪怕是当日她为受伤的他驱毒敷药时,两人的距离似乎都没有如此近过。近到一剑封禅可以清晰的看见她每一根长而微卷的睫毛,清润莹洁的肤色,甚至还有隐约于萍水纱下的玲珑唇线。
虽然是紫发,练无瑕的眉睫却是极嫣然明粹的朱红,眉线很细,是真正的蛾眉,长且婉转的弯飞入鬓,仿佛最绝妙的画师精心描画而出的胭脂薄痕,不浓不淡,却自是致命的妩丽媚色。平日里是舒展是轻蹙,总是柔情丛生的楚楚之态。
即使一直蒙着有隔绝神识之效的萍水纱,但见过练无瑕的人无一否认她是名举世罕有的美人,一剑封禅一直很清楚这点,甚至还当着练无瑕的面夸赞过她的漂亮,却从未有一刻如当下这般清晰的体会到这一事实。轻扣住她后脑的手指不觉抬起,虚空临摹着她冰凉如丝的头发,在耳后的系带处定住,轻轻一触。
她没有任何防备,只要他稍稍用力,便可将那碍事的劳什子扯下。
“我曾立下天人之誓,一辈子不会摘下这萍水纱,除非将来有人替我把它摘下。”
“你就能正脸见人了?”
“最重要的是,我就得爱上、嫁给那个人,道心不灭,至死不改。”
“你是吞佛童子,而我……是魔胎。”
“倘若异度魔界解封,会有什么后果?”
“灭世之劫。”
似乱云凌风,如奔马飞鬃,回忆在脑海中纷至沓来,最终归结于一句话——“重视一个人,就重要她的命。”
这是蝴蝶君请求他破金封救公孙月时所说。
你到底想做甚?
一剑封禅无声的质问着自己。
她,正而又正的仙道传人,美貌绝伦,慈悲纯明,志向高洁,前途有着无限远大的可能。而你,不过是一个自保不暇的江湖剑客,连第二天太阳出山头后照到的那个还是不是自己都心里没底,居然还奢望着耽误这样一个好姑娘的一生?
你一个人入了这地狱还不足,带累了剑雪,殃及了蝴蝶君和他的情人。这么一条烂命,已经带摧了这么多人了,居然还不知足?你自命是人邪,便要连情义廉耻都一应抛掉?拖这么一个心窍都没长全的傻姑娘下水,你还是个男人?
手指悄无声息的撤了开去。
练无瑕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虚弱睁眼,正与一剑封禅的目光相对。依旧是熟悉的面容,不知为何,此刻对方的神态让她觉得颇为陌生,似是热烈似是迷茫又似是痛苦,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是。被如此注视着,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明白到底该说什么。
先开口的却是一剑封禅。“适才冒犯。”他说。
适才,冒犯。
练无瑕恍恍惚惚的记起,这是当年初见,他冒失撞见在湖中沐浴的她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背对着他坐起身,却有几缕丰沛漫长的发,因着适才的倾身而由背后流泻而下,在一剑封禅的衿间牵连不去,冷香沉潜,百转千回:“你有事隐瞒。”
冗长的沉默拉伸为益发沉默的冗长,练无瑕耐不得,回头,目光逼视:“回答我!”
一剑封禅曲肱而枕,眼睛透过屋顶望向不可计的苍穹,神色俨然自嘲,又分明是无可奈何的疲惫:“我记得你说过,若我与对手只有一方可活,你站在我这边。但是,若有一日我成了祸害苍生的魔头,你还会站在我这边?”
“我且问你,此刻你的眼中看到的是谁?”
她看到的自然是一剑封禅,可若是下一刻他变成了吞佛童子,她看到的又是谁?一体而双重人格的他,究竟算是一剑封禅,还是吞佛童子,还是一个天地不容的怪物?
“你。”练无瑕不假思索的选择了第三个答案。
一剑封禅怔了怔,平声道:“若是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练无瑕纤秀的眉一横,室外夜色昏沉,室中灯火昏黄,惟她的眼眸清明:“造化万端,惟道恒一——变化成何种模样,拥有怎样的名号,你就是你,我眼中所见惟你。”
还真是练长生式的回应啊……一剑封禅应是觉得好笑的,于是他果真笑了起来:“你刚才的提议不错,既然都有了主意,就去施行。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一个外来女客,深夜留宿不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