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林翊认为,陈柒宝是极好的嗣君人选。
尤其,先襄阳王一脉已是落魄,与朝中牵连甚少。
说来,孔太后能将目光自朝中大臣选出的侯选人身上移到陈柒宝身上,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孔太后自己,也不喜欢背后有太多影子的嗣君。
孔太后先着心腹内侍打听陈柒宝近来境况,这内侍颇是得用,非但将陈柒宝的近况打听得清楚,便是将先时陈柒宝来帝都替父顶罪的来龙去脉皆打听得明明白白。内侍道,“当时老太妃的事,是林家帮的忙,那会先林娘娘尚在。陈公子后来来帝都走动,就求到林家,在林家住了些日子,就替前襄阳王坐牢去了。这些年,前襄阳王府一脉实在落魄了,也没人来瞧他,就是老太妃和林家,时不时的打发人送些东西过去。这陈公子是替父坐牢,宗人府的大人们也都不为难他,他是宗室,在宗人府有几间屋子。后来,求了宗人府的大人们购了瓜菜种子,就在院里种菜读书,陈公子还时常将吃不完的瓜菜送人呢。林家与老太妃打发人送东西时,陈公子也回赠过瓜菜,其他的,就没有了。”
孔太后道,“这些天,可有谁去过宗人府么。”
“那倒没有。往年节下都会送东西,可今年赶上疫病,帝都城戒严,两家都没送。”内侍恭谨答道。
孔太后是个细致人,还就陈柒宝的事问过林靖,林靖道,“他啊。娘娘怎么想起问他了。”
林靖在帝都很有些个滑头的名声,再者,林靖手段不凡,在帝都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林靖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他再有手段,与那些说话做事总是一幅表情的老大人们是不一样的。林靖向来喜怒随心,孔太后一见林靖这幅模样,便道,“怎么了?”
“这人哪,也就那样吧。”
孔太后笑,“有什么不好说的不成。”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林靖道,“原本我家与他也没来往,就是那年谢太妃的事委实叫人气愤,还有是沈姐姐来帝都找的我大哥,只要略明是非的人都不能袖手。后来,德皇帝处置了先襄阳王。他就来了,一来就找上我家。原本我在家住得好好的,结果,他一来,大哥哥总是挑剔我,说我这里不如陈柒宝,那里不如陈柒宝。娘娘你说,我虽不算一等一,也不会叫人比得见不得人吧!我就不喜欢他这类人!”
孔太后笑道,“你这也是想多了,林尚书是你亲哥哥,自然会对自家人要求更多些。”
林靖道,“我哥那人,心肠软得不得了。其实,陈柒宝坐牢也是自愿的,我大哥不知道是过意不去还是怎地,过年过节的都会打发人给他送东西哪。”
许多事,哪怕惹人心疑,可你大大方方说出来,反是释了这嫌疑。
孔太后几方要听后,亲自微服去宗人府瞧了一回陈柒宝,陈柒宝坐牢的时候十五六岁,如今六年过去,也是弱冠之年了。他生得身量高挑,不说多么英俊,也眉清目秀,一身简单的细棉布衣,正在收拾院子。见着一位贵妇站在院门口,陈柒宝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什,拍一拍身上尘土,其实,陈柒宝爱洁,身上也并不脏,他解了外头的罩衣,露出青布衣衫。过去拱手一礼,“夫人有礼了。”虽尚不知孔太后的身份,但只瞧宗正那谄媚模样,陈柒宝也知这位妇人身份必定不凡。
宗正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陈公子,赶紧请贵人进去吧。”
不知道当年霍光迎回汉宣帝是不是一样的场景,孔太后进得屋去,宗正殷勤的端上茶来。孔太后并不是来吃茶的,她看这屋舍颇是简陋,却收拾的颇是齐整,今花木皆凋,案上养着两盆冬青,绿油油的长势颇好。
许多时候,就是眼缘。
孔太后打发了宗正下去,与陈柒宝说了几句话,陈柒宝对答皆合孔太后之心。孔太后道,“你在宗人府这几年,你的孝心,大家都看得到。你正当盛年,又是孝子,正当为国效力。待你出去后,可有什么打算?”
陈柒宝听此人一言便可放自己出去,便对孔太后的身份愈发有猜度了。陈柒宝道,“倘能出去,还是要先着人回襄阳捎信给父亲,告知父亲大人一声我的境况。再者,现在宗室每年也有考较,考得好的,可在朝领差使。这几年,我也时常念书,虽读得不大想,想着参加宗室考较。”
孔太后问,“你不回襄阳么?”
陈柒宝叹道,“不瞒贵人,现在回襄阳,纵是能筹到路上花用,待到了襄阳,我也得想法子谋生计。”
孔太后继续问,“你不思念父母么?”
陈柒宝面色不变,心下微震 ,他蓦然想到月前一次早饭,在盛放早饭的食盒里,曾夹有张小小字条,那上面只有两个字“覆辙”。陈柒宝不是没有心机的人,这两字,他翻来覆去研究许久,陈柒宝不过二十来岁,他这一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唯一一件,就是替父坐牢。可这“覆辙”二字是何意,陈柒宝从自身想来从家族想,思量许久,亦未有定论。今见此贵妇人提及他父母,陈柒宝立刻警醒,心下酙酌着用词,如实道,“家母在我小时候就已过逝,家父,哎,家父那里,我还是先赚些生计,带些银钱回去,也好供家父养老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