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子山小光怔怔地看向他。

此刻的太宰治神色说是冷漠，更近似于“平静”与“无”。

那双鸢色眼眸一只缠绕着绷带，一只裸露在外暗沉压抑，低垂着注视小光。

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生出一种惶恐，拼命想要抓住太宰治。

他侧身一躲，转头道：“水早教授不在学校里，我们先回去吧。”

织田作之助静静地看向他，道：“这样真的好吗？”

“织田作指的是什么？”

他娴熟地挂起笑，歪一下头。

织田作之助不语。

他看一眼小光的方向，头戴报童帽的少年低着头，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泪水落下，打湿土地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他开口道：“我没有弟弟，但我养过孩子。”

养孩子不是像太宰一样的。

他不能想扔开她就扔开她。

小光是人。

她不是小动物。

就算是动物，一直对它好的人突然抛下它，头也不回地离开，它也会难过的。

“我听不懂织田作想说什么。”

太宰治淡淡一笑，转开话题道：“我们到这里不是要调查水早教授的吗？我刚刚得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织田作想知道吗？”

他平静地看向他。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太宰治的笑意慢慢落下，好似褪去伪装，呈现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站在原地，整个人就给人一种空无的感觉。

好似一张内里什么都没有的皮囊。

小光的预感不是错觉。

织田作之助也不认为他的提议有错。

只是这对兄弟之间，另有他不清楚的过去。

他作为外人，不方便对他们的相处方式评述什么。

只是……

“太宰，是我问小光要不要离开港口黑手党。”

织田作之助眼睛也不错一眼地看向太宰治。

他清楚地看见好友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果然。

小光和太宰一直在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太宰的“离开”指的是离开这个世界。

小光的“离开”指的是离开港口黑手党。

他小小地舒一口气，语气平淡道：“去给他道歉吧。”

太宰治没动。

他不是不会说软和的话。

面对敌人、面对任务需要接近的人，他能轻易说出很多好听的话，得到他们的欣赏与好感。

可要他真心诚意对某个人说软话。

他反而迷茫起来。

不知要如何张口。

“哥哥……”

小光主动走向他，埋着头拉住他的衣服一角。

他低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妹妹包裹住长发的帽檐。

对了。

他现在高出小光一个头，已经不是能轻易看清她表情的小时候了。

太宰治定格在原地不动。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小光道歉，已经习惯在亲人面前也会掩饰自我，似真似假地说话，以此掩饰真实的自己……

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道歉。

更没有人告诉过他，不小心弄哭妹妹，是该等着她发泄出来，还是主动做点什么。

“我一直都记得哥哥以前说过的话，”她慢慢抬起脸，眼眶泛着红，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就算哥哥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

小光压着鼻头的酸涩。

她直直地看向太宰治，发闷的声音带着格外坚定的语气道：“我会替哥哥记住的。”

这个笨蛋。

太宰治抬起手，轻触她的脸颊。

他一点一点地抹去小光脸上的泪水，道：“不生气吗？”

她摇摇头，突然停顿一下又点头。

“生气，”小光吸一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但我知道哥哥很辛苦。”

他的灵魂不断徘徊，找不到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太宰治很聪明。

他的智慧是经过港口黑手党上下以及他的敌人认证，聪明到可怕的程度。

只要他想，世间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如此聪明的人也不是其他人所想的一样毫无烦恼。

“要是……要是你真的不喜欢这里，”小光抽噎一声，又想低头掉眼泪道：“我准许你和织田作一起离开。”

太宰治替她擦一擦眼泪，道：“织田作不一定会愿意。”

“那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小光吸着鼻子，有点生气道：“他一没有野心，二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天天和一群下级成员混在一起傻乐。”

倒不如打包出去，陪着兄长一起离开还能保护一下兄长大人。

她扭头，眼眶红红地瞪向织田作之助。

他沉吟一下，开口道：“我没有天天傻乐。”

“重点在这里吗！”

小光生气。

太宰治浅浅勾起一点嘴角，他摸一摸妹妹的脑袋道：“我没想要离开。”

反正外面也是一样的。

离开或是留下，对太宰治而言都一样。

他想要找的，终究不会找到。

“好不容易升上干部，”他语调一轻，转身伸一个懒腰道：“至少让我再多压小矮子一阵吧？”

小光安静地看向他。

红鸢色的眸子盈着泪水以外的难过。

太宰治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也曾经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都很难令人忘记的眼睛。

忧郁哀愁，可又摇曳着微弱的生命力。

“我希望能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時子山小光轻声道：“可要是做不到……”

他反问：“要是做不到？”

小光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