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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92)

作者:青色兔子 阅读记录

“不错嘛!也算色香味俱全了。”永嗔笑道,拿汤匙搅了搅那米粥,心道,这比灾民吃的还不如呢——赈灾的时候,发放粥食饭团,还要求插筷子不倒呢。

永嗔笑着舀了一勺粥送到口中,不就是一碗米粥吗?虽不是山珍海味,也不至于难以下咽的。

然而这一口粥到了嗓子眼,永嗔竟变了脸色。

同样是一碗米粥,皇宫里的一碗米粥,跟这北疆小城里的一碗米粥,天差地别。

从前十几年,享受着帝国最精致的饮食,永嗔早已被养出了生理上的敏感。他的舌头,是能尝出雨前桂花糕与雨后桂花糕甜度差异的舌头;他的鼻子,是能嗅出龙涎香与安息香凉意不同的鼻子;他的眼睛,是能看出水豆腐与奶豆腐光泽不同的眼睛。

他以为的自己于吃穿上从不讲究,实则已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此刻这一勺北疆米粥入口,米粒划过喉咙时,那种粗糙的质感,竟令人生出痛感来。

永嗔抿紧双唇,屏息忍住,硬生生咽了下去。

始知古训诚不我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竟是生理性地难以忍受这寻常的饮食——包括居住环境。

这种难以忍受,不以他的主观意愿为转移,是完全客观存在的。

昨晚他一晚没睡好,大约也是习惯了从前在惇本殿中,那暖和又平和的环境,此地一比便显得既热又燥。

说句糙话,永嗔在宫里被养娇了——虽然他已经算得上是众皇子中,最不安分挨罚最多的一个。

永嗔索性扔了汤匙,捧起碗来,咕咚咕咚把那米粥灌入口中,伸长脖子努力往下咽。

莲溪在一旁看着,背过身去悄悄擦眼泪。

雪里红又干又涩,腌的老了,咸的发齁。

永嗔强迫自己夹了两根,剩下的实在吃不下去,铁青着脸色撑了半天,皱眉推开了盛菜的碗碟。

亲兵收了碗筷退下。

莲溪擦好眼泪,笑道:“毓庆宫来信,我给您收在书桌上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永嗔腾地跃起,快步走到书桌旁,扫了一眼将一则明黄封皮的信抄在手中。

永嗔从怀中取出薄如蝉翼的袖刀,平压着封口处,小心翼翼开了信封,抽出里面雪白柔亮的信笺来。

信上一笔从容清雅的隶书,正是太子哥哥亲笔。

写信之时,已是两个月前。

那是永嗔离开都中的第二天。

太子永湛独自在惇本殿东间批阅奏折。

香鼎里烟雾袅袅而起,微凉发苦的安息香溢满一室,东边壁上的金挂钟“咔哒咔哒”走着,太监宫女一声咳喘不闻。

整座毓庆宫静得吓人,有一点神秘,又有一点死气。

唯有太子笔端拂过纸面,发出轻微连贯的擦蹭声,恍惚间好似有人在陪伴他一般。

一摞奏折见底,太子永湛起身徐徐踱步,活动筋骨,一抬眼望见对面空了的西间卧房,不觉神色一黯。

他缓缓垂了睫毛,漫无目的地扫视过书桌案上——忽然看到一物,竟轻笑出声。

那物也没甚稀罕处,不过是一页宣纸上书了论语为政篇里的“君子不器”一语。

写字之人虽然笔力尚且稚嫩,然而笔画辗转腾挪间,已然显出遒劲之力。

写下这四个字的,不是别人,正是永嗔。

原来出城那日,永嗔在惇本殿与太子哥哥作别。

此一去分隔千里,往来书信都要旬月才至,相对而坐,不禁都有些伤感。

永嗔见不得太子哥哥发愁难过,因灵机一动,先写了这“君子不器”四字,推给太子哥哥看。

太子永湛见了,不明所以,以目询问。

永嗔狡黠一笑,掩器字下两口,成“君子不哭”以相示。

太子永湛被他逗得一乐,这才舒展了眉宇。

于是当日在惇本殿中,兄弟二人竟是笑着作别的。

第二日,惇本殿中只剩了太子永湛一人,他睹字思人,一笑过后难免悲意更甚,又因隆冬天寒,染了时疾,入夜时分便发起烧来。

初时还无人察觉,太子永湛如常处理完一日政务,写了“君子不器”四字封好派人追着幼弟送去,至晚间还与往日一般用了晚膳——却是吃下去便吐了出来。

这一下子唬得众人慌了神,忙有太监就要去传太医,却是被苏淡墨拦住了。

“传了来殿下也不看的。”苏淡墨心里发焦,胡乱摆着拂尘赶人。

太子永湛虽是高烧,脸色潮红,却一丝不乱,只从行事上绝对看不出他在发烧;病到这种境况,他只如常睡下,明明高烧,汗却发不出来,熬得双唇发紫,吓得苏淡墨也要掉泪。

“孤睡一觉便好。”太子永湛声音微哑,却还腾出心神来宽慰身边服侍之人。

苏淡墨哽咽答应着,亲自守在床头,心里念着:满天神佛,保佑太子殿下吧——他虽生在这至尊至贵的皇家,却是从落地儿起就没断了吃苦,一路坎坎坷坷长大成人,如何偏又要让他受病痛之苦?

苏淡墨忍泪出殿,他的小徒弟迎上来,小声道:“师傅,您劝劝太子殿下——奴才就不懂了,怎么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肯看太医吃药呢?要是有个万一,师傅您……”

“滚。”苏淡墨听着这话实在刺心难过,低喝一声,怒道:“太子殿下的事儿,你才知道哪儿到哪儿?也敢这么放肆议论。给咱家在那雪窝里跪着去!”

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嗔如何能知道?

此刻,永嗔望着那纸上太子哥哥亲笔所写的“君子不器”四字,想起当日离别前哄他发笑之法,不禁也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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