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66)
这张衍庆祖上三代都是御史,他本人是辛未科进士,授检讨,升修撰。补参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简单来说,在都察院中,这张衍庆也算是“家学渊源、树大根深”了。
张衍庆此本一奏,立时底下跟上来几个小御史,把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给攻讦了个稀烂。
甲从中看出“十七皇子全无人子之孝”,乙就来一个“十七皇子勾结羽林军,其心可诛,其行可疑”,丙只好独辟蹊径凑一篇“我听说十七皇子开的铺子也有鱼肉百姓之事”,到了丁那里,绞尽脑汁也只得一本“论规范国家军队制度的重要性”。
永嗔在惇本殿东间,把内阁腾誉出来的抄本一一看过,笑得前仰后合。
莲溪有些担心,“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
永嗔嗑着瓜子,看了一眼墙角不疾不徐走着的挂钟,盘算着太子哥哥还有多久回来,闻言问道:“叫你去打听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原来御史这职位,听着清贵,但是如果常年只在都中,那真是很穷的。
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甚至只是地方查检的巡按御史,都有油水可捞。
只有都中御史,精穷。
便有些小御史,私下接点活,无伤大雅的奏本上几本,赚点银钱——也就是沦为各股势力互相攻讦的文书先生了。
李尚德那边火力全开,永嗔总得意思意思嘛。
莲溪道:“都打听过了。”说着,就报了一个令人咂舌的数目。
永嗔一下坐直了身子,“这么贵?”索性他别开铺子了,卖字儿赚钱去。
莲溪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一般的参本,说点猫儿狗儿的事儿都成。这里头牵扯了您,又牵扯了羽林军,还有那姓李的——虽然他官不大,但是谁不知道他靠山硬呢?”
有人敢接,已经不错了。
永嗔百无聊赖地翻着那些抄本。
只那姓李的一边势力在吵吵,这事儿肯定闹不起来。
从他父皇把成炠一事完全按死便能看出来,他父皇绝不会让兄弟阋墙这种事儿公然朝堂化。
至少这几年是不会的。
谁先闹开来,谁就失了上意。
他挑唆得那姓李的先出手上本,已是赢了一半。
若只有那李胖子一个人演独角戏,他父皇多半装傻充愣,或者将人远调。
比如把那为首的张衍庆御史调到外省,去巡查各地官员年考情况;张衍庆一走,底下的人自然偃旗息鼓,起不了声势了。
但是要永嗔掏腰包,找御史代笔——太肉疼!
永嗔正在想法子,莲溪又道:“殿下,咱们照实说不行吗?那姓李的带着底下人,在户部大堂饮酒作乐,还羞辱了个翰林——对了,咱们找那苏翰林出来作证……”
“难。”永嗔咂摸咂摸嘴,丢出这一个字来。
莲溪笑道:“我怎么瞧着……没什么难的啊?”
永嗔歪坐着,剥瓜子,“你看那李胖子……”李尚德李主事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李胖子,偶尔还会变成黑胖子,“他在户部二十多年,看那天的模样,也不是他们第一回做这等玩忽职守的事儿了——从前二十年都没翻过船,可见这事儿坏不了他。要么是他们司里蛇鼠一窝,既然都下了水,有人攻讦,都抵死不认;要么是他们背后势力够硬,朝中上头关系够深,不到父皇那就给按下去了。我看,两者他们都占了。这些人在里头经营久了,岂会让咱们轻易拿到物证?”
莲溪寻思着,不死心又问道:“不是还有苏翰林么?他可是亲眼看到了。”
永嗔啧啧嘴,把剥出来的瓜子拢到一方干净帕子上,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那苏子默吧——有两个难处。一来,你要一个翰林朝堂之上承认有个黑胖子想跟他□□屁股,挺难为情的吧?”
永嗔这话说的糙,不过莲溪很适应。
“只要他说看到那姓李的在户部饮酒作乐就行了呀……”
“这就是第二个难处了。”永嗔在那瓜子小山周围又摆了几枚榛果,“你看那天的情形,李胖子羞辱那苏子默的时候,可有丝毫担心?好歹那也是个有功名的翰林。别说他一个主事,就是我五哥,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这么折辱一个有功名的翰林。那苏子默若是个戏子,放在那天的情景里,还算不离大谱。可他是个有功名的翰林……”
莲溪张了张嘴,猜测道:“那姓李的狗胆包天?”
永嗔噗嗤一笑,“他倒的确胆大。不过这事儿跟胆子没关系,跟人蠢不蠢有关系。李胖子虽然龌龊,但不是蠢人。他既然敢折辱那苏子默,手上定然是拿住了那苏子默的把柄。”
莲溪也是个脑筋活络的,闻言立马道:“既然是把柄,那姓李的能用,咱们也能用啊。”
“对啊。”永嗔夸他,“跟着爷混了几年,聪明了!”
说着斜眼瞅着他,“你可知道那把柄是什么?”
莲溪一下子打了磕巴。
永嗔闲闲地继续剥瓜子,“所以说,这种能拿捏住人的把柄都是阴私——哪能这么容易就给你知道的。”他看莲溪垂头丧气的模样,笑嘻嘻补了一句,“好在你们爷有先见之明,早舍了一件青狐裘在苏翰林那里。”
莲溪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爷您不是可怜他冷么?”
“唔,那是一个方面。”永嗔想起那日情景,“若只是可怜他冷,让小太监回去取件棉外衣给他也就尽够了。可是要赚人心,总得把自己身上的给了才够劲。”他摸了摸袖口的兔毛,怀念道:“说起来,我还真挺舍不得的——那件青狐裘可是照着太子哥哥的白狐裘做的,样子厚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