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笑共君游(90)
任盈盈眉心一跳,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勉强笑道:“你们去黑木崖找过我?”
白莲坐到她身边,忧心冲冲道:“我跟哥哥这两年跟在帮主身边,也看明白了不少事情……”
任盈盈看向他,见他称呼本该是他父亲的人为“帮主”却没有一丝不适应,不由得心中微酸,只静静听他说下去。
“……什么情意亲疏,全是假的。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们俩如今算是明白了。当初我们四岁就被送到黑木崖上,这十年细数下来,拿真心待我们兄弟二人的竟只有一个盈盈姐姐——若不是这二年来,我们兄弟时常想着当初在洛阳那一月你告诉我们的话,竟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白莲说着,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红了眼圈。
任盈盈心中叹气,当初东方不败将小莲花们送到洛阳来时,她已然猜到他是借机将二人送回丐帮——那几年中,丐帮帮主解风能迅速掌控住偌大的一个帮派,他的新夫人却也出力不少——正是老帮主的独生女儿,他的这位新夫人心酸谋略都是一等一的,却性极狠辣,江湖上都是有名的。任盈盈当初看着两张天真的小脸仰望着自己口口声声的喊着姐姐,不免就苦口婆心的说了许多与后娘相处之道——尤其是与极厉害的后娘相处。
青莲拍拍弟弟的肩膀,接口道:“你还不知道吧?当初教中人手送我们离开洛阳,在城门外等帮主来接,那时候那妇人就忍耐不住,勾结了嵩山派的人要取我二人性命——幸而被福威镖局的人撞上,才免了一场灾祸。”
任盈盈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林平之会在这里,是因为认识你们。”
白莲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笑道:“林大哥人是极好的,就是有些公子哥脾气。”
任盈盈扑哧一笑,“你倒看得通透。”
青莲却皱眉道:“说这些做什么?!盈盈姐姐,我们二人这次到绿竹巷来,就是打听到你下了黑木崖,想着你兴许回来瞧瞧绿竹翁,这便来等着——也没有什么旁的话说,只告诉你一声:我们兄弟二人多次去黑木崖想见你,却一丝回音也没有,若是你不想见我们也就罢了,但是姐姐你断然不会这样待我们的——必是有人从中捣鬼,你,你……”他瞥了一眼竹门,低声道,“千万小心那个人。”
任盈盈笑了起来,却笑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白莲见状还要说话,却听得竹门轻轻一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美人师父蹙着眉头看了一眼青莲与白莲,轻声道:“你们先出去。”
小莲花们向来对他很是畏惧,悄悄看向任盈盈,见她还是那样笑着,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千万小心!”这才走了出去。
任盈盈站了起来,虚虚扶着美人师父的胳膊,请他在榻上坐下。
两人各自垂眸无声,耳听着大雨倾泻在成千上万片竹叶上的声籁,脸上竟都显出了几分怅惘。只是美人师父病容上染愁,看得人心揪;任盈盈妙龄少女也知愁,却另有一段曼妙之处。
最终还是任盈盈先开口,她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话,“师父,你拖着病体远赴洛阳,也是为了告诉我小心东方不败的?”
美人师父听她这样说,非但没有惊讶,脸上反倒显出几分欣慰之色来,“我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低低喘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来,你亲近的人无非那么几个,如今还在你身边的却还有几个?青莲白莲你见不到,曲非被遣开去了福建莆田……”他抬眸看向任盈盈,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如今师父在一日,护你一日;师父不日就不在了,到那时候……你却该如何自处?”
任盈盈只觉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冰冷了,声音却还镇定如常,“师父与东方不败做了什么交易?”
美人师父微微苦笑,他垂下睫毛,低低道:“阿素,阿素,你的女儿也像你一般,不肯信我啊……”
任盈盈面显愧色,眼见美人师父脸色因病已变为青黄,整个人似乎随时都会躺下再不能起,不由得心中难过,低声道:“我不是不信师父……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说到这里,只觉得竹舍中气闷异常,便走到窗边,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豆大的雨点被风裹着砸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
潮湿之气一来,美人师父又急促喘息起来。
任盈盈忙要放下窗帘,美人师父却又摆手不让,他勉强笑道:“过来坐。”
任盈盈便依言走过去,坐在美人师父身侧,遥遥望着大雨中的翠竹出神,半响开口道:“师父,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她说着话,却依旧定定得望着窗外的大雨,看雨珠砸落在竹叶上有溅起,散成朦胧的水汽,“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这样不行,我要远远的离了这个人——他那么狠,那么会算计——他对自己都能下得去手,我这样的性子留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讨了好去……师父,我都知道的。”
“我也知道他心中,什么都比不上江湖大计来得重要;也知道他性子霸道,容不得我身边有稍亲近些的人;更知道他……他还将我爹囚在牢里……可是,师父,我不想去想这些。”她说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唇角却一点一点翘了上去,像是对自己无奈了,“我的心劈成了两半,一半流着血要我远远地逃了;一半却浸在蜜里说,再留一天吧,哪怕多一个时辰也好……”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雾气蒙蒙的眸子对准美人师父,笑道:“我知道师父来是想要告诉我什么,无非是与他私底下的交易。只是今天不要告诉我——我怕一会出去,脸上着了痕迹,被他察觉——等那时候,我再想走,可就千难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