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轻巧。”布雷尔气得牙痒痒，“让大银行全都破産？大家都别活了对吧，你别忘了你的钱也存在大银行。”这孩子，一天到晚不想着干点好事，要知道当时全家知道她私下惊人的操作后，一家人差点全体背过气去。

不是赶上泡沫如期破灭，她这麽玩是真的会把自己给玩死的！

先从贝尔斯登身上捞一大笔钱，再出面刺激雷曼CEO，把人家搞得去求助巴克莱银行后，又一状告到英格兰监管机构，这可是英格兰！全世界出了名的避险专业户，见势不对管你是谁，总之不配合也不听，说不让收购就是不让收购。

在雷曼破産后又迅速抛空摩根士丹利的资産，导致大摩股价暴跌，连带着资金宽裕的高盛也被拉下水，至于美林？别看美林已经跟美国银行合并，下场就是从一个公司爆雷变成了两个一起爆雷，美国银行的股票几天内跌掉50%。

更别说什麽AIG，截止到昨天收盘的时候，他们的股价已经从147美金变成17美金，再跌都没有什麽余地了，只剩破産清算一条路可走。

“如果是您的话，会救哪家企业”莱伊问自己的舅舅。

“我吗？”布雷尔看到湖面泛起涟漪，连忙拿起鱼竿往回绞线，“如果是我的话，我根本不会让雷曼破産，既然已经救了贝尔斯登，那就一定得救雷曼，正所谓好人好事做到底，中途放弃？不，投资人可不会觉得这是美利坚政府在警告资本家，他们只会觉得美利坚政府没有钱了，美联储也没有钱了，全世界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都拿不出钱来稳定市场，那麽亚洲、欧洲、非洲和拉美州，任何一个地区的市场都会丧失信心。”

鱼鈎被拖上岸，上头空空如也，布雷尔叹了口气——为自己糟糕的钓鱼技术。

他转身从腿边的塑料桶中捡出一根蚯蚓，费劲穿进鈎子，重新甩出去。

湖面被惊得飘起几圈波纹，很快又恢複平静。

“如果雷曼已经破産了，剩下的几家公司里，我会先救房地美和房利美，稳住亚洲和欧洲，避免他们抛售美利坚国债，然后是AIG，因为AIG是保险公司，是直接面向这世界上万千大衆的企业，它不像投行那麽高端，没有私募那麽神秘和令人叹为观止的门槛，它听起来像是那种只会给你打推销电话的垃圾公司，可它关乎养老金、人寿保险、医疗保险、以及数不清种类的商业保险，没有保险，这个社会上很多人失业后就没有经济来源，生病后无法就医，退休后只能上街流浪，无数工程会因为得不到保障而停摆，人们会因为失去一切而罢工……正因为如此，即便投行，哪怕是高盛倒闭，也得先救AIG。”

“你呢？”布雷尔反问她。

“我吗？”莱伊指着自己，“从监管者的角度？”

“嗯。”

“我得想想。”她说，“这是一个我没有想过的事情。”

*

九月末，对沖基金再度猛烈攻击摩根士丹利的股票，这家投行就像是一艘快要散架的巨型轮船，颤颤巍巍在冰山间航行着，AIG更是应声就倒，股价跌至5美金——这一次是真的快没有下跌空间了，底就在那里，肉眼可见。

华盛顿互惠银行受经济危机影响被迫宣告破産，作为全美六大储蓄银行之一，也是这片土地上有史以来公开破産的规模最大的商业银行，它被迫被摩根大通以一股五十五美分的价格收购。

黑石、黑岩几个大型私募纷纷陷入流动资金枯竭的困境中，向财政部要求由政府出面赎买回他们在市场上的债券。

花旗、富国、美联三个银行在玩三国演义，花旗想吞并美联，巴菲特手下的富国银行也想吞并美联，而美联想以小搏大，吃掉债台高筑的花旗。几个集团CEO都希望获得官方的资金支持，他们已经从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那件事上看到了好处——政府会解决被并购银行的债务。

鲍尔森就知道，帮助这些人只会开一个坏头。

财政部大楼中，电话铃声环绕在耳畔，整整一个月，这样的声音不曾断绝，已经快像基因一样刻在这里员工的大脑中，叫他们一听到类似的铃声就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反胃想吐。

上午十点，鲍尔森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他助手吉米捧着电话：“先生，小斯科特先生致电。”

鲍尔森正坐在窗边，那是一扇五边形落地窗，两条直线围做尖拱，深红色窗帘垂落在地毯上，窗外种了几棵枫树，这个时候叶子已经红了一半，透过霞光一样的叶片，能望见不远处草地旁停着的大大小小黑色轿车，以及靠在栏杆边抽烟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