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山之上最有名的妖怪莫过于酒吞童子，这个赤发嗜酒的妖怪以美丽少女为食，弄得城中人心惶惶。源氏家主源赖光年轻有为，如果他愿意为民除害是再好不过。

显然藤原但同伴就是源家之人，对于这个敏感话题，他模棱两可：“家主之意，又怎是我这旁系之子能够揣测的？”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藤原心里明镜似的：“即将有一番腥风血雨啊……”

他们二人离去后，场内的看客也基本都已经散去，只有一个身材窈窕、头戴面纱的女子还坐在原处，似是怔住了一般。

一边打扫卫生的小厮见状便开口提醒道：“这位小姐……？”

“唱得真好。”面纱女这一开口令小厮浑身立刻不自在起来，这声音真是柔媚入骨，如果是没见过什麽市面的男人仅凭这声音就爱上她也不奇怪。这女子穿着华丽，出手也阔绰，拿出来就是两锭白银，“她应该得到奖赏。替我转交给她吧，另一锭是你的。”

小厮连忙点头哈腰的道谢，又问道：“小姐要不要留下名字？”

“名字呀……”她起身款款离去，“藻女，我的名字叫藻女。”

……

秋初的清晨，霜气较重。安倍晴明一大早起来就在练习阴阳术，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两只没有攻击力的小妖怪。作为一个阴阳师，他却奇怪的将式神当做朋友看待。不过也有人评价过他这种心态跟养狗差不多，嘴上说是朋友，出门还不是要栓一根链子。

当气温骤然降低的时候，晴明知道是谁来了。白发的雪女十年如一日的面无表情，在他的式神之中她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个，不与任何妖怪交好。倒不是说她的性格有多高傲，相反她很温柔，只不过无论她与谁交谈都会很快冷场，那场面尴尬得能让人用脚趾抠出一座稻荷神社。

晴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雪女轻轻擡起下巴，仰望满树红枫，他想了想后说道：“你做梦了？”

很多强大的妖怪可以不吃不喝也可以不眠不休，但贪图享乐之下它们不会拒绝这些东西，比如嗜酒的酒吞童子。雪女自然也是不需要的，尤其是在她吃掉了巫女的灵魂、得到了预知梦的能力后，每每入睡时就总会看见一些压抑的梦境。

衆所周知，自古以来只有坏事才会被预知。

雪女没有隐瞒：“我看见燃烧的火焰，火焰之中一颗火红的头颅滚到我的脚下。”

“你认得它吗？”清明问道。

“是酒吞童子。”

晴明毫不意外，他早就听闻坊间传言，源氏家主意欲讨伐大江山，首当其沖者当然就是酒吞童子。

他想得知更多的信息，擡脚向她走去，但枫树下的妖怪就这麽毫无预兆的化为风雪消失了，徒留晴明一人只能停在中间，还有那两只围观的小妖怪脚趾抠地。

就说这场面真的很尴尬。

晴明轻叹一声，吩咐寮生準备去探访源氏家主。他心中明白雪女是前去了大江山，她与酒吞童子是旧识，可狂妄自大的大江山之主根本不会将她的预言放在心上。

即使无论怎麽努力改变，她的梦境都是既定的事实，一定会重现。

大江山之上鬼气铺天盖地、遮蔽日月，只有永不熄灭的妖火点燃了醉生梦死的景象。靠坐在枯骨石座上的酒吞童子在听见雪女寡淡的几句话后哈哈大笑，连带着一种妖怪也跟着笑，一堆妖魔鬼怪将白色少女模样的她围在中间。

“被阴阳师收服后，你的身上也带上了讨厌的气息。”酒吞童子嗤之以鼻，他手臂轻轻一挥，一坛酒落在了雪女的面前，“喝酒吧，忘记那些可笑的故事。”

酒吞童子果不听劝，而雪女是一个冷淡的妖怪，要是哪一天她哭着喊着求人相信她那距离世界毁灭也不远了，所以她没有强求，离开大江山后的第七天从晴明口中得知了源赖光斩杀酒吞童子的消息，阴阳师的火焰燃遍了大江山，驱散一切鬼气。

“如果我预知了朋友的死期，哪怕将对方打晕关起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晴明心中这麽想着，他转而问道：“憎恨源赖光吗？”

“不。”站在屋檐下的少女难得反问道，“为什麽要恨他？”

“他杀死了你的朋友。”

雪女轻轻歪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你偏偏能看出她的疑惑：“他杀的不是我，为什麽我要恨他？”

晴明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很快说道：“无事。”

是啊，为什麽要恨呢？人类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将自己的诸多情感强加在别人身上，连他也没能例外。

雪女是一个妖怪，一个虚无缥缈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