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他好像还能想起那些他混沌之中努力记住的巡逻路线，千算万算出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在这一刻谋算逃离。

他记得那一天撞上了小丑帮火拼，趁着他们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顺着阴影跑出去，流弹击中了他的背部的时候他却连气音都没有发出。实际上，他似乎是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中弹了的，这样简单的疼痛已经是可以被忽略的东西了。

他能想起他手脚并用爬过污泥，他能想起他跌跌撞撞赤脚走过崎岖的路，他能想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坐在韦恩庄园前面。

也许去警察局或者医院更加快捷方便，他为什么不去呢？

或许这个记忆是假的吧？

不然何必舍近求远。

总不能是为了向公众暴露蝙蝠侠的身份吧？

以前的他再傻也不至于那样做。

……啊，对了。虽然如何逃离的记忆想不通哪个是真，但是总有他能确定的东西。

那就是他回到韦恩宅的时候见到了杰森。

在他“失踪”的时候被韦恩家收养的孩子，他的弟弟。

毕竟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孩子，所以见到杰森的记忆，应当不是在他被囚禁的时间里幻想出来的。

一个从街头被捡到的孩子，一个穿上披风的孩子……就好像他一样。

与自己不同的是，对方是真正属于哥谭街头的孩子，似乎对这样金碧辉煌的韦恩大宅有一些隐藏得很好的不知所措。

于是提摩西记得自己对他笑了。

他应当愤怒的。

他应当怒火中烧，应当撕碎一切，应当声嘶力竭指责这个家将他抛弃得如此之快，应当用对方的鲜血来祭祀自己的痛苦。

一个……代替品。

但提摩西笑了。

他这段时间笑得太多了，笑气让他完全没法控制住自己发笑的欲望。

可他此刻终于……笑得发自内心。

一个代替品？

他感到高兴。

这样的话，他不那么努力逃跑也没关系了。他就此死去的话，大家也不会那么的难过了。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能发现他的尸体，也或许找不到。

但时光会让一切淡去。而在这段时间里有另外的人能够陪伴着自己所爱的家人们，能有个体贴的孩子让这座沉默的庄园热闹起来，提摩西感到如释重负。

韦恩父子都是同一个倔强的死脾气，一直放他们两个呆着会出事情的。

他们需要阿尔弗雷德，但阿福是没法让他们鲜活起来的，他们两个家伙都需要“被需要”。

一个年幼又有活力的孩子。

如果自己不在了，能有杰森这样的孩子生活在这里，那真是太好了。

他不需要那么竭尽全力地顶着混沌的大脑和身体的剧痛去无数次不断尝试策划和执行逃跑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不是逃出来了吗？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已经安全了，他已经……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是不是还没有逃出来？

他听到笑声就在耳边，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混沌和幻象在大脑里疯狂舞动。

好像自己从未走出过那个房间。

“提姆——”

很遥远的地方有人喊他。

“提姆——！！”

另外一个声音加入进来。

提摩西恍惚一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在他面前闪过，恍然间他渐渐看清了路灯的光落下来。

“你还好吗提姆？听得到我说话吗？”

巴特担忧地看着他。

提摩西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他已经反射性地回到：“没事，我挺好的，有点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吗？”

他不着痕迹地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杰森的视线，比起巴特更充满忧虑。他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碍于巴特在这，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不说也挺好的。

提摩西心想。

他家里的人暗地里都特意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能够在像是现在他这样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引导他，有一套专业的话术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才是真实。

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有段时间发生得太频繁，导致他完全能背下来那翻来覆去几套话术了。

最近这样的情况倒是很少出现了，这次是因为……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

“哦我是说，康纳的情况好像有变化……”巴特好像信了提摩西走神的说辞：“没有醒来的迹象，但是……生命体征读数都在下降。”

提摩西沉默地听着。

是了。

当他从地狱爬回来的时候所面对的噩耗。

如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