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前一天傍晚，伊格纳茨终于逛完了想逛的景点，心满意足地回到酒店。和他住在一层的大多是教练组，季军战结束后都拖家带口地回到阴雨绵绵的大不列颠了，这一层就都变得静悄悄的。

他突然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蹲着的影子。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整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中。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是金红色的夕阳。

伊格纳茨凑近一看。

“呦，怎么回事？”

高个子的男人表情惊讶，掏出房卡刷开房门，顺手打开灯。灯光照亮了陌生人的脸——是一周多没见的里奥。

“你们明天晚上就比赛了吧，怎么跑过来找我了。”

阿根廷的驻地也在里约边上，离英格兰所在的沙滩并不远。但之前小组赛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没有特意见过，等到了现在，看起来更没什么理由能让阿根廷的队长走出驻地穿过半个里约热内卢来找他了。

为了防止里奥在决赛的前一天突发肠胃问题，伊格纳茨没有从冰箱里拿冰饮料，而是特意拿了一瓶常温的瓶装水递给他。

里奥接过他递过来的瓶装水，利落地拧开后灌了一大口。

“有些事情想不通，想过来问问你。”

带着滑稽草帽的男人听到这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怎么了？”

伊格纳茨表情变得有点严肃，里奥没说话，视线越过他看着窗外的海岸。

时间跳转到第二天。

2014年巴西世界杯决赛，马拉卡纳球场。

这是一场全世界瞩目的比赛。

三星德意志战车数次折戟，终于在今年再次走进了决赛的殿堂，仰望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的第四颗星。

而阿根廷。

永远的悲情英雄阿根廷。

这片热爱足球的土地上的人们无比狂热地期盼着一座大力神杯，而全世界的球迷、媒体也同样期待潘帕斯的雄鹰登顶世界之巅，为身披蓝白的里奥·梅西加冕。

八万人的热情在比赛还未开始前就已经点燃，他们唱着，喊着，嘴里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Messi’

‘Messi’

‘Messi’

就像最虔诚的信徒呼唤着他们的神明的名字。

伊瓜因的手脚紧张到颤抖，阿圭罗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罗梅罗一个人面对着墙壁，逼着自己集中精力。

身穿白色队服的德国队也是一样，球员通道里来来往往的人无不为这场比赛而兴奋得颤抖。

世界中心的里奥却意外地平静。

他站在最靠近入口的位置，左臂上紧束着的队长袖标时刻提醒着他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背负的期望有多浩大。

但这些曾经让他动弹不得的重担，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抬起，再也不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表情很淡然地走出球员通道，列队准备开始比赛。

观众席上有很多人挥舞着阿根廷的国旗，甚至画在脸上，他们穿着蓝白色如天空一般的球衣。

但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伊格纳茨。

他在球员通道上方的球迷区，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运动套装，没有做任何伪装。周围许多人都认出了这位不久前倒在半决赛的英格兰队长，闪光灯在他身边成片地响起。

伊格纳茨笑眯眯地对着他挥手，球场的灯光让他的银发更加耀眼，那张看了很多年的脸也依旧精致而俊朗。

里奥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这种场景出现过很多次，他每一次面对全新的挑战时，总能在这个角落里看到一抹熟悉的银色。

十年前，五年前，数不清的那些瞬间在他脑海里像电影片段一般闪过。

从小到大，从冬到夏，伊格纳茨·加百列少爷没有缺席过他的每一个里程碑式的比赛。

昨天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胜利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冷静，以强大的内心闻名五大联赛的伊格纳茨在半决赛前都有点崩盘，何况是压力大无数倍的里奥。

里奥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他只知道自己坐在酒店房间里，阿奎罗敲门叫他去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见见伊格纳茨。

“Leo，或许胜利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伊格纳茨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里奥怔怔地望着那双蓝晕翡翠。

然后银发男人慢慢露出了一个笑，一个温暖、治愈的微笑，那双眼睛就像能够包容一切的湖泊。

“但是我会。”

“你之前劝我不要把胜利看得那么重要，不要忘记初心，我听你的话了。”伊格纳茨牵着里奥的手，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