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相信一些人。”他说，然后报了一串名字，张起灵一边读唇一边找来纸记下来，其实没几个名字，但是最后电视里的人又说，“这些人大部分可能已经死了。”

张起灵把纸团团成一团丢在一边。他瞧着荧幕里的自己，两个人仿佛在做一场跨越时空的拉锯。那个人对着镜头沉默了更久，败下阵来似的慢慢又加上一句。

“你可以信任的人，吴邪，胖子。你可以去介入的事情，张家的后事，吴邪和胖子的请求。”

张起灵没有手机，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想得起来手机现在在哪儿。对于一个失忆病发6个小时的人来说，他所拥有的一切就只是他现下能看到和摸到的东西。除此之外之物，与记忆一同斩断了和张起灵的联系。

他对着那张贴在柜门上的地图发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和吴邪晚上约定的汇合地点时，外面的暮色已经深得散出一种凝固的血色。张起灵想，自己大概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即使明知道答应了吴邪的事情，哪怕只是约个地点见面这种小事，他都不想去履行。张起灵并不知道这种支配着他的厌倦感出于何因，但是他稍微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和刚才在电视机里看到的，曾经的自己提到吴邪时的那副古怪的态度有点关系。

吴邪和胖子——这两个人大概曾经是张起灵很重要的人。但是即使是几年前的自己在录像带中亲口的表述，对于现在的张起灵来说，听起来都是苍白空洞的，像极了谎言。

他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可能太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关系，张起灵的脊椎开始酸痛。他只得站起来，而那仿佛讨债一般的砸门声，则抽准了这个时机凶狠的狂响。

砰砰砰砰砰砰砰！！！！

张起灵本来不想开门的，但是既然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姑且当作是种缘分罢。

他浑浑噩噩的走到门口，说了声，‘别拍了，这就开。’

——吴邪果然站在门口，眼睛有点红，张起灵愣了一下，无法判断他这是气的还是哭的。

“我他妈真的，求您了，学着用一下手机行不行。”吴邪一眼瞧到张起灵，立刻夸张的喘了一大口气，还被呛得咳嗽起来。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退开身走进房门，吴邪跟在他身后进来，瞧着屋里寒酸的摆设，发出啧啧的声音。

“有什么事？”张起灵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咱们约好了我去接你，我在湖边站着快被风吹进西湖里了，你还不出现。我以为你又人口失踪了……”

吴邪并没有提齐蔷蕉的事，张起灵猜测，那女孩在他这里吃的憋，应该早就往吴邪那里发泄一通了。

吴邪的脾气没的很快，这种性格想必会很讨人喜欢。他站在门边没有走太远，似乎打算马上又要拉着张起灵出门。

“一会儿还得麻烦你跟我办点事去。”这话说出来，口气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晚上你得跟我去撑个场面，其实很轻松的，”吴邪说，“长沙那边来了个把自己当大爷的，有点难对付，几个盘口的兄弟被他逮住了把柄，他突然跑来找我，估计是想框我签不平等条约——不过我已经把对策都想好了，就差你在旁边给撑个王霸之气……嘿嘿……”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对张起灵做了个马屁精一样的手势。

张起灵从心眼里冒出一股排斥的感觉来，他想，他并不是不愿意帮忙，也绝非讨厌这个叫吴邪的青年。他只是对吴邪的态度感到无所适从。这个被瞒在鼓里的男人，以为张起灵仍是录像带里的那个友人，但张起灵自己却知道，吴邪面对的不过是个披着画皮的幽灵罢了。

“怎么了小哥？”吴邪催促他。

张起灵摇了摇头。

吴邪的性格是如何的，这倒是很难一眼看出来。因为当吴邪和张起灵独处的时候，他意外的很沉默，偶尔主动提起一些话题，也是些正经的问题，得到张起灵三言两语的回答，就不会再多问些什么了，只是往往表情极为丰富，可见肚子里对张起灵的沉默腹诽的很是热闹。张起灵猜测，大概吴邪属于那种性格可塑性很强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而此时此刻，在这件灯光暧昧的小包间里，面对敌人、对手的时候，张起灵面前的吴邪，看起来却简直与失忆的自己一样，是个披着画皮的幽灵——只不过躲藏在那名为‘吴邪’的人皮下面，不止一只魂魄——那种仿佛被附身之鬼控制住的气势，是经历过风浪生死，铸成过大错的人特有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