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是一个能将人逼疯的地方。卫嬿婉听说过太多关于北三所的传说，可轮到她自己住进来，又是另一种体会。

这里面的女子，大多都上了年纪。有想得开的，也有想不开的。她还年轻，平时抢着多干些活，一是打发时间，二也是为混个好人缘。 人情世故，到哪都一样。

接到圣旨的那天，卫嬿婉差点要仰天大笑三声，说实话比起死，她更害怕那个囚禁了她八年的小黑屋子，听说要来北三所，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什么真相什么清白有何重要的呢？她活了两辈子了，真正在乎的还剩下多少。

无非只有她的孩子们，还有那个人。

进忠，他还好吗？她倒了，他的路也不好走吧。在慎刑司一别，他走的时候明明脚步虚浮，还关心自己吃没吃饭。这个人啊，遇上她之后就有了操不完的心。上辈子如此，这辈子还是。

卫嬿婉每日将自己的饭菜和一些已经神智不清的女人的交换，对方乐呵地同意因为她的菜通常会好些，毕竟在冷宫的看守看来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机会可以翻身的。

但同样，说不定也有人想让她赶快死。不得不防。

再见到进忠是两个月之后的事。那日是她生辰。

“炩主儿别来无恙。”

再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差点哭出来，她背对着他狠狠咬了嘴唇才把眼泪憋回去。

没事就好。

“进忠公公，” 嬿婉转身笑靥如嫣，“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炩主儿生辰，奴才不敢忘了，特意给您带了您最喜欢吃的松鼠鱼。”

说着放下食盒，为她张罗着。

卫嬿婉拿起筷子，大块朵颐，真是有日子没吃过油水这么足的东西了。

“公公最近一切可好？”

“劳娘娘惦记，奴才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谨记您的嘱咐，不敢没有本事。奴才帮衬过祥答应，如今她已是嫔位，在皇上面前也是能说上话儿的。皇上宽仁，主儿的事儿没牵连到奴才。”

“是嘛，那就好。我就是怕......咳......咳咳咳咳！”

嬿婉忽然扣住自己的脖子，脸憋的通红，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进忠愣了片刻，不知所措，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着急的问。

“怎么了这是？你！来人！来人啊！”

刚要转身去叫人，袖子却被抓住，嬿婉冲他摆摆手，又急急地指了指桌子上的鱼。

“不可能啊，鱼是我亲手做的，碗筷都是我亲自准备的，不可能有毒！”

他关切的看着她，急的额头上全是汗。

“刺……鱼刺……”

“……”

待他终于帮她把卡在喉咙里的刺摘出来，公公无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卫嬿婉红着脸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剩下的鱼。

“好啦，别气了，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她的房间后面有个院子，卫嬿婉拉着进忠在院子中间蹲下，看一地正在茁壮成长的小苗。

“这些是隔壁的娘娘们给我的种子，也不知道会种出什么来，但是总算发了芽，如今也算有个盼头。”

嬿婉捏了一下其中一片叶子，将手伸到进忠面前，让他闻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好闻吗？是不是很神奇？”

她畅快的笑了起来，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纯净绝逸，仿佛不曾沾染半点世俗。她的快乐是那么有感染力，让他也不知不觉勾了嘴角，几乎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可他忽然听到她问。

“进忠，你还恨我吗？”

“……”

“上一世，我死的挺惨的，我……”

“我知道。” 进忠打断她。“我看到了。”

“哦。”

她都重生了，当然也相信他变成鬼一直跟着她这种事。

“你还生气吗？”

进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身背对着她。就在嬿婉以为他们将要这般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说。

“有什么好生气的。”

卫嬿婉忽然如释重负。

“进忠，我如今已经这样了，从高处摔下来，精疲力尽，也不想再找什么翻身的机会了，这条命你若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你若不稀罕了，可不可以算我们两清了，谁都不欠谁的。”

他听了这话，忽然转身，紧紧地盯着这个身穿布衣发式朴素却依然是他心中朱砂的女人。

“你以后别来了，你有你的锦绣前程，我也有我的日子，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唔！”

没等她说完，进忠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按在身后的墙上，狠戾的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