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家伙。”

那张欠揍到极点的脸上写满讽刺。

“明明是你的存在保证了那个只有些没能力的小屁孩组成的可笑组织能在擂钵街那样残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甚至占据一席之地，可那群受你庇护的小混蛋却大多不知感恩，甚至将你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在依赖你的同时又惧怕着你、忌惮着你、嫌弃着你……”

到底是怎么能混到这么惨的啊？

还荒神呢！

太宰治眼中盛着明晃晃的鄙视。

“少来那套‘在我没有能力独自生活的时候是他们收留了我，所以我现在是在报恩’的圣母说辞。”

“会让我听了想吐。”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头，就差一拳挥在太宰治脸上。

可他没有真的动手。

太宰治说的是对的吗？

是他做错了吗？

无数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与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矛盾交织在一起，让中原中也的思绪一片混乱。

“好了，太宰君。”

这个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说话了。

对方有一双温和而充满包容的眼睛，尤其当他看向中原中也的时候，目光中竟带着一种让中原中也感到陌生且难以理解的……欣赏？

“别欺负中原君了。”

男人说。

“你明明也觉得他很了不起，是个很好的孩子吧？”

第38章

“说什么好孩子的……以为说这种话就能让我放松警惕吗？”

中原中也发出一声冷笑。

他抬头紧盯住棕发男人的眼睛，和十四岁的太宰治一样，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被如此近乎无礼地冒犯，男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

“真是个顽固的孩子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好像中原中也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

“中原君,”男人笔直回视着中原中也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闪躲,“就像太宰君说的那样，面对同伴的阳奉阴违、表里不一,不管你有没有察觉到那些暗藏在他们背后的小心思,都选择了对此‘若无所觉’、视而不见,仍旧作为首领，心甘情愿为组织成员们奉献出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带给他们食物、饮水、武器……总结而言，即生存资源与安全保证，让他们能在未成年人夭折率极高的危险地带中维持一段尽可能安稳的生活……”

“这样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或许的确是一种愚蠢的、自我感动式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奉献。”

“但是,在我看来,做出这样选择的你并不是傻瓜,也不是圣母病发作，你只是信奉有恩必还，并且……”

说到这里，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迎视着中原中也那双眸光锐利、笔直向前的蓝色眼睛,他还是叹息一声，不再迟疑地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对中原君你来说或许相当失礼,还希望你能保持冷静，尽量听我把话说完。”

见中原中也闻言没有表示赞同，但同样也没有表示反对，男人再次开口：

“中原君你除了‘报恩’的想法，更多的，还是想要留住‘羊’这个对你来说已经成为了归所，从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被视作一个‘家’的存在吧。”

“对懵懂降生于世，没有能从一开始就得到很好的抚育和引导的你来说，没有来处，不知归途，前路茫茫……”

“这样的感觉恐怕一直跟随着你，伴随而来的，还有对自身存在的不确定感，以及始终存在着的、对整个世界的陌生和隔阂感。”

“——换言之，你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中原中也拥有的东西太少，能牢牢抓在手中的更是寥寥无几。

对这样的他来说，“羊”不仅只是一个在他降生之初、最懵懂无力的时候收留了他，让他不至于因为与世界尚未建立起有效联系因而毫无常识，从而被迫独自艰难求存，又或者被其他更恶劣的家伙捡去从此身陷更糟污的泥沼……的这样一个让他心存感激的组织，同时，这也是一个让中原中也能够得以在尚算无害的人类群体之中得到相对正常的成长，让他因此而对其持有发自内心的认同感的归所。

——后者比前者对中原中也而言重要得多。

“因为太过看重，所以无法主动离开，因为过于珍视，所以不愿意自己亲手破坏。”

“就像是被人类饲养长大的大象一样呢，中原君你。”

男人轻声说道。

“只不过，困住大象的是对疼痛感的惧怕和回避，困住中原君你的，却是一段段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开始腐烂的，畸形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