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坦率承认罪责，又口口声声仁慈，再表示愿意受罚给后人做反例——前提是要有后人。

事到如今，他依然还想着以言语设下条件，为海族争取宽恕的机会。

“你是一个称职的海皇。”耶和华道，他深蓝的眼瞳不再注视着他，让他不由得身心一松。

“但海皇是琅玕，不是你。”

创世神平静的声音仿佛来自于九重天外，悠远空旷，却激起众人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在众多惊愕的目光中，海皇握紧掌心，垂下双眸，冷声道：“我有琅玕的外貌，琅玕的记忆，琅玕的情感，琅玕的本能，我为何不是琅玕？”

“从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也不会是他。”

海皇一愣，创世神这番话听着似是云里雾里，他却有所明悟。

耶和华的目光扫过他的容貌和躯体，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愉悦似的：“不过，做得很好，已经很接近了。”

不等海皇思索，耶和华道：“海族愿意承担所有责罚，既如此，若我将海族之罪只降于你身，你可认罚？”

海皇毫不犹豫：“我愿意，只求父神不再责罚海族。”

这下，就算是各怀心事的海族权贵们也不约而同有些惊讶，他……这位冒充的海皇，竟然愿意为整个海族以身代罪？

为什么呢？

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海皇，甚至可能不是海族，细细追究起来，他似乎完全不需要与海族的命运捆绑。

“我给予你这个机会。”

耶和华颔首，他抬起手，两枚一模一样的酒杯出现在海皇面前，它们当中都装有相同份量的清透液体，无论内外，看上去别无二致。

“这两杯酒，一杯中有必死之毒，另一杯则没有，你需要做出选择，并饮下一杯。若你选到剧毒的一杯，海族从此无罪；若没有选到，数罪并罚。”

一时间，整个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众人盯着海皇面前那两杯一模一样的酒，心中思绪复杂，面上也不禁显露出来。

有几乎想替他做选择的，也有纠结犹豫的，甚至也有为他忧心着急的。

众生百态，展现无遗。

率先忍不住的竟是门外的侍卫长，他冲进来跪到海皇身旁，俯身垂头，激动道：“父神，您无所不知，当年打开龙族遗产是所有海族权贵一起做的决定！在这里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们应当一起承担后果，而非，而非……”

“你胡说什么！要不是他当时说了那么多好处，我们怎么会同意！”他话音未落，已有权贵脸涨得通红，高声反驳。

“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谁来构陷我们海族的！……对了，他对撒旦那么恭敬顺从，肯定是地狱派他来替代真正的海皇的！”

侍卫长又惊又怒：“陛下为海族殚精竭虑！这些年你们从来都只知道享乐，若非陛下没日没夜地为公务操劳，为海族筹谋，哪里能有浮浪海屿如今的安定繁华？你们怎么敢说是他害了你们！”

“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财富？难道那些好处就我们享用了不成？他才是占了大头的！”有权贵冷哼一声，不屑道。

“你，你，你们……”侍卫长本就不善言辞，又气又急，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无力回击，只能徒劳地朝着耶和华恳求，“父神！我愿意和陛下一同承担所有罪过！”

见一直淡漠地旁观着这场滑稽闹剧的耶和华看向了他，沉默了许久的海皇终于有了反应——一掌将侍卫长推了出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我与你们，本就不是一样的。”

海皇端起其中一杯酒，众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等着看。

——却见他将杯中酒液倒入另一杯中。

两杯相加，却不见增多后溢出，与原先一杯之量毫无差别。

他仰头，一饮而尽。

饮下剧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他歪了歪头，终于露出一个不太像琅玕的困惑表情。

四周不知何时陷入一片寂静，仔细看去，海族权贵们脸上的害怕、兴奋、震惊、愤怒都凝结在一瞬间，不再变化。

时间静止。

他看向了主位，在他的视野之内，那主位上的神明俊美至极，深蓝的眼瞳如至邃至广的海底，容纳万千，旁观所有汹涌浪潮，亦不为任何停留。

他不禁咳嗽几声，俯下｜身，道：“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我看到路西法陛下，我会觉得，发自内心地恐惧和敌意，但又莫名觉得，我们之间有关联……

“我，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