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从前也去过海底秘境，正是当年去胁迫人鱼长老为他制作那两枚印章，但那时候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这千百年，是哪一处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海底秘境，还是，他本身？

加百列看见那满地的尸体已是眉头紧皱。

“他们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对父神的恩赐全无珍惜之意。”米迦勒沉声道。

“本就是穷途末路，自然不介意多带几个人垫背。”加百列伸出手，灵光渐渐汇聚于她的掌心，变做一个泛光的细颈瓶子，她打开瓶塞，便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从满地的尸身之中飘出，被吸收到那瓶子中。

死者往往诸般怨恨不甘缠身，生者若遇上，轻则倒霉几日，重则丢了性命。

这便是怨苦孽息。

若是正常的寿终正寝，怨苦孽息自然会被拢聚在轮回谷上空，不会溢出到下界伤害普通生灵，但若是天灾人祸，那便需要人为处理一番才行。

生前越无辜，枉死则越恨。

这满地守护人鱼族有功却枉死的尸首，若非有加百列在，应当足够整个人鱼族气运受损了。

不过如今的人鱼族还剩多少气运倒也不好说。

“走吧。”加百列轻叹一声，“看看前面还有多大的篓子等着我们。”

但愿不是捅破天的那种，她可没那个实力去补。

加百列的小小心愿可以说是完成，也可以说是没完成。

天的确没破。

但地破了。

当她和米迦勒好不容易强行打穿各种奇诡刁钻的阵法深入海底秘境内部腹地后，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海底秘境从外部顶上看来是个密不透风的半球体，按理说，应当藏着人鱼族从创世之初到如今的世代积累和隐秘。

但在加百列面前的不是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而是一个巨大且漆黑的无底洞口。

这里分明是海底，那洞口四周却是被烈火烧焦过的痕迹，在旅店时见过的触手在此处更是如鱼得水，几乎无处不在，大张着满是一层层细密尖牙的口器耀武扬威。

米迦勒一剑出鞘，剑身飞出，带着阵阵滚烫焰光凌厉地扫过一圈，叫察觉遇到硬茬子但逃跑不及的触手都变做了一块块熟肉。

加百列目光逡巡一圈，见到了不少穿着便装的人鱼尸体，像是荀舟的侍卫，却没能发现荀舟的身影。

“他应该不会已经被这些触手吃了吧？”米迦勒嘀咕道，“我当时在旅店看他应付得勉勉强强就觉得是装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东西甚至应该就是他带出去藏在那儿的，就为了给自己创造脱身的机会。”

但却要拿无辜路人的性命去赌加百列和米迦勒不会放着他们不管。

“这里很不对劲。”加百列仔细观察一番，“你看那些触手，它们好像很恐惧。”

天使对生灵的情绪状态极为敏感，这也是他们“善解人意”的缘由之一。自从加百列踏入这里，便感觉到周围弥漫着恐惧的味道。

为什么？

荀舟虽然对付这些触手并不难，但也很难对它们造成能让它们恐惧的威胁。

四周安安静静，除却那血腥气和尸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米迦勒看着那漆黑的无底洞，他视力极佳，看着里面……似乎，不是不透光的暗，反而像是涌动的层层黑雾？

他聚起灵光掷入洞中，却如同石沉大海，灵光刚一到洞口，便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米迦勒试着施法召回，也没有任何回响，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米迦勒想了想，召出了佩剑。

“这洞下面情况不明，你是想你的剑也有去无回？”加百列按住他的跃跃欲试的手，没好气道。

米迦勒摸了摸鼻尖：“我是想着这剑是父神所赐，非同一般，或许能带回些结果，我们总不能一直僵在这里。”

若是掉进去拿不出来，那也可以去父神面前求一求，大不了、大不了他接受先干苦活累活再被禁足个千八百年最后抄几十万遍《天使守则》的惩罚就是了。

他没有直说，加百列也想到了这一层。

只是她觉得，若是米迦勒当真召不回来这把剑，比起直接求父神，可能去和路西法陛下讲讲条件，再让他帮忙求情可能更有效。

既然有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捷径，那也是可以走一走的。

毕竟，无论是从前的路西菲尔，还是如今的路西法，对于父神都是不同的。

她松开了手，见她默许，米迦勒兴奋地往剑柄上一拍，低喝一声：“去！”

那霎时缠了满身灵光的剑领命，直直插｜进了那洞口之中——

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