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温斯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没有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冷淡，不由得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回答道：“这纸片是我翻阅初代精灵王的手记时，偶然从夹页里发现的，最初便好像是被撕毁过，我不敢欺瞒您，的确……只有这么多。”

路西法点了点头，伸手还给了他。

“您，不打算留着吗？”格莱温斯接过它，他已经猜不透这位地狱之主的想法与行为。

按理说，他难道不应该会对过去，对自己的记忆的真实性产生疑问吗？

路西法的确没有很惊讶。

毕竟，这又不是他第一次从不该知道他现用名的人那里发现他们竟然知道。

相较之下，亚当还远比这份不知真假的纸片可信度高多了。

路西法看着他，摇了摇头，殷红眼眸中满是淡漠：“你不必费心证明自己的价值，耶和华既然让你来效忠我，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会怀疑他在正事上的居心，也不会因他猜忌你和精灵族。”

格莱温斯也知道这纸片不足为证，甚至连真假也无法确认，但是他依旧将它拿了出来，赌它能成为一个砝码。

格莱温斯无奈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您。”

他必须要这么做，他必须尽力确保万无一失，给自己与追随的族人的安稳未来加一层层保障。

创世神与撒旦，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个高瞻远瞩唯我独尊，似他们这样夹在其中的下界生灵，哪个都得罪不起。

“我当真觉得奇怪。”路西法随手摘了他花园中一枝玉兰把玩，“我不信任耶和华，甚至讨厌他，自有理所当然的原因，你们，又是为什么不信他？”

“或者，凭什么不信他？”

虽然他的确很讨厌耶和华，但是他也始终承认，耶和华是一位仁慈宽容耐心温柔有问必答的父神，所以他更不能理解这些下界生灵为何面对他时永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恨不得立刻退下。

他们面对他的时候都还没这么怕呢。

格莱温斯语塞，沉默良久，才艰难道：“您言重了，我并没有……”

“罢了，不为难你。”路西法摇了摇那枝玉兰，“两日之后，别西卜会亲自带几位魔王一同来接你，这是地狱的诚意。”

“多谢陛下。”格莱温斯俯身行礼，起身时，路西法已不见踪影。

路西法出了精灵王的寝殿，在精灵王宫乱逛。

只要他不想，这里没有任何精灵可以发现他的身影。

当然，也有外来的例外。

路西法看着那站在一墙白花紫藤下的白影，停下了脚步。

繁花如雪，枝盛叶茂，摇摇簌簌，一庭月光似银海倾泻，静谧无声。

耶和华与他隔着满园芬芳对望，分明有整园花红柳绿，他深蓝似海眼瞳里却只映有路西法的身影。

路西法顿了顿。

随后……

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碧海列岛四面环海，洋流汇聚，天然的好渔场，自从路西法一统地狱，便将碧海列岛交给了玛门开发，玛门果然不负厚望，将这里打造成了一处繁华热闹的旅游胜地。

路西法抬了抬手中的竿，心情渐渐郁闷。

与他坐在同一处下钩的钓客欢欢喜喜收获了一桶接一桶，只有他始终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便到日薄西山，周围的钓客都收竿提桶满载而归，路西法拒绝了第三十个想要送他鱼的人，看向碧波荡漾的水面映出的自己身旁那抹白影，理不直气也壮地责备：“你把我的鱼全部吓跑了。”

“那要我如何赔你？”耶和华垂下深蓝的眼瞳，配合他道。

“很简单，离我远点就好。”

“这个不行，换一个。”

路西法抬头瞪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换作旁人，或许早已诚惶诚恐地跪下求饶，求撒旦陛下息怒，耶和华却知道，他不过是在装作镇定，虚张声势。

路西法每次过于心虚之后都这样。

“陛下究竟是当真想要我离开，还是不愿面对我的情意？”

路西法慌乱地移开眼眸，不由得握紧了钓竿，连已经有鱼咬住钩拽动钓线都无心理会。

不等他反驳，耶和华继续道：“记忆无法作伪，水晶天除我之外再无旁人，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必要，路西，你所看到的皆为真。”

路西法索性丢下钓竿，转身朝岛内走去。

耶和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接着道：“从前，你接下我给予的所有宠爱与荣耀时，并没有这般迟疑逃避。无论是最初，我封你做炽天使长，还是在萨麦尔面前，我突然表示要任命你为天国副君，路西，你都不曾纠结退却，我敢给，你便敢接下，如今怎么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