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是伪装成人类的寒冷的代行人。

化名詹姆斯·墨菲的“寒神”对监视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让，甚至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自由与隐私：

在注意到自己家院子有入侵者的鞋印后，詹姆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掩盖痕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佐德来到地球的那天一样，面对蝙蝠侠的诘责，詹姆斯没有丝毫反抗，保持沉默接受了一切怒火。

他知道自己的房子里有窃听器，也知道自己的大衣里有微型追踪器，他的姿态像是包容体恤着一切，不生气也不逃避，他把自己的生活在监视者面前摊开了。

像是一张摊开的白纸。

或是……义无反顾的殉道者。

这是不正常的，他仿佛在有意模仿六年前哥谭市的彼得兔——他拥有着另一个詹姆斯相似的反击姿势、行为习惯。

布鲁斯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这个詹姆斯所展现的熟悉感令他寒战。

人死不能复生，逝去的人却能让活着的人痛苦迷茫。

不……

‘死者能够复活吗？’

蝙蝠侠保持了缄默，重新在哥谭开始了夜巡。

————————

在这一夜里，布鲁斯却遇到了来撬蝙蝠车轮胎的小贼。

那是个15岁左右的男孩，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刘海下露出了一双属于哥谭人的倔强倨傲的眼睛。

哥谭人一向对蝙蝠侠避之不及。

“你很清楚那是辆蝙蝠车。”

蝙蝠侠的身影出现在了杰森·陶徳的身后。

“……对吧？”

蝙蝠侠的嗓音沙哑而低沉。

杰森被吓得一哆嗦，但仍然举着手里的扳手。

“我……我不怕你，”杰森结结巴巴的开了口，“我是彼得兔的粉丝。”

杰森拿出了藏在口袋里的袖扣。

“这个给你，他说……”杰森犹犹豫豫的说着，“他说我可以用它来换你的帮助。”

“我需要钱，我妈妈吸.毒过量死了……”

杰森倔强的盯着布鲁斯，他没有哭，哥谭犯罪巷的孩子是没有眼泪的。

布鲁斯认出了那枚绿宝石袖扣，属于詹姆斯的收藏，彼得兔最爱收集的小东西。

沉默了片刻，哥谭的黑暗骑士开了口：

“……你饿吗？”

……

遇见彼得兔是杰森九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蝙蝠侠和彼得兔正心照不宣的分区域管理哥谭。偶尔詹姆斯会和布鲁斯碰个头。

詹姆斯总会快乐的递给年轻的黑暗骑士一把巧克力或者谷物棒，他总在夜巡时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补充能量。

杰森的母亲凯瑟琳是个流莺，这在哥谭很常见，自从丈夫入狱后，没有收入的凯瑟琳只能经营皮肉生意。

每当有客人上门时，她就会塞给杰森几美元，让他上街买点面包或是别的什么的。

这本该是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之一，但这次杰森却在犯罪巷被年长的孩子抢了钱。

那是用他妈妈身体换来的钱。

杰森被推倒在了地上，手肘被磕破了皮，他没有哭，犯罪巷的孩子知道哭泣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从天而降的青年赶走了坏孩子们，把钱还给了年幼的杰森。

“嘿！下次再欺负他，我就把你们吊到哥谭警局门口！”

他说着对哥谭青少年不太有威慑力的话，赶走了那些孩子，他没对他们动手，毕竟是一群未成年。

“你是……你是……”

杰森接过了钱结结巴巴，快要说不出话了。

“哥谭市民的好邻居彼得兔。”

詹姆斯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递给杰森。

杰森很高兴又小心的把它们塞进了口袋里。

杰森的家很拮据，他的父亲在科波特手下讨生活，是黑幫最底层的小喽啰，替老大顶罪被判了终生监.禁，母亲因此染上了毒.瘾，一直患有抑郁症。

他舍不得吃，这些巧克力可以放很久。

这个孩子在很努力的生活着。

那时候的詹姆斯沉默了一下，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他向怯生生的杰森伸出了手。

“来吧，我带你去吃全哥谭最好吃的辣热狗。”

詹姆斯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杰森一般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也不会跟着陌生人走，犯罪巷的孩子都早熟，但这是彼得兔，哥谭市的大明星，他最喜欢的蒙面英雄。

他快乐的跟在了哥谭兔子的身后。

杰森吭哧吭哧把肚子吃的圆滚滚，开心的像是在做梦。

彼得兔给他买的辣热狗果然全哥谭最好吃。

把杰森送回家前，青年又给他买了一大罐那不勒斯冰淇淋，Tiptop牌的，经典的黑白红三色冰淇淋，小朋友的最爱。

“可惜哥谭没有冰淇淋店卖正宗的意大利Gelato，只有这种盒装的。”

他听到彼得兔这么轻声说着。

“可我好喜欢！”

九岁的杰森啃着勺子，开心的不得了。

名叫彼得兔的蒙面英雄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是个好孩子。”

杰森听到他在轻笑。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彼得兔向他问道。

杰森能闻到他衬衣上的男士香水，木质调的味道，像是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一点干燥的香根草。

——这是后来的杰森知道的，当时九岁的杰森可闻不出香水的味道，他只是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杰森……杰森·陶徳。”

他结结巴巴回答了对方。

“以后再见面的话，我带你去吃正宗的那不勒斯冰淇淋。”

彼得兔蹲了下来，低头和杰森轻轻pinky swear（拉勾勾），在面具之下，杰森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

詹姆斯拆下了袖口漂亮的绿宝石袖扣，郑重的放在了杰森的手心里。

“这是约定。”

杰森张了张嘴，他觉得对方像是和小朋友做约定的白兔先生，《爱丽丝梦游仙境》里抓着怀表的那只。

是的，杰森喜欢看故事书，哪怕他家的情况一直不太好，过的很穷。

“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带着它来找我。”

黑发的青年这么对他说着。

“如果我不在了……就去找蝙蝠侠。”

……

在彼得兔离开后，杰森久久握着掌心里漂亮的绿宝石袖扣，他觉得这个颜色像对方的眼睛。

从此以后，杰森·陶徳最爱的就是辣热狗和那不勒斯冰淇淋。

——他喜欢不够正宗的那种，正宗的他还没尝过，因为是约定。

这就是杰森的故事，一个犯罪巷的普通孩子，在近乎溺水的人生中曾被彼得兔捞过一把，在九岁那年幸运的像做了个梦。

杰森偶尔猜测，对彼得兔而言，或许那只是无数次夜巡中平平无奇的一晚。

后来就是彼得兔罹难的故事了。

杰森从不落泪，除了六年前的那晚：无数哥谭人都看到了那场小丑举办的直播秀，他目睹着彼得兔露出了肩胛骨的伤口，目睹着炸.弹在镜头前爆炸。

蒙面英雄永远在刀尖上跳舞，彼得兔最不一样，他把刀尖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杰森吃完了蝙蝠侠给他买的汉堡，也讲完了他的故事。

布鲁斯沉默着，将这个叫杰森的孩子带了回去。

自从迪克单飞后，他的罗宾一直空缺着。

十五岁的杰森·陶徳成为了蝙蝠侠的新罗宾。

哥谭上空一直高高悬挂着蝙蝠信号灯的剪影，那并不是正义的象征，而是令罪犯心生恐惧的警告。

这一刻布鲁斯想起了他的父亲，他曾告诉过他：韦恩家族以铁路、房地产和石油发家，但第一代人真正起家的缘由是和法国人做生意，是贩卖毛皮——他们是猎人。

如今的布鲁斯也是猎人，他是蝙蝠侠——黑夜中寻找罪恶的猎人。

小丑在六年前死去了，他死的太过轻巧，简直像是哥谭人做的美梦——这个世界的哥谭一下子减轻了太多的苦难，哥谭的黑暗面缺失了混沌的那部分，没有了小丑也就没有了双面人、小丑帮，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