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记忆不是虚假的。

它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几乎让散兵眼前发黑。

构筑的大厦一瞬间崩溃瓦解，曾经的怨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散兵掐住了指尖，从牙缝中一字一顿挤出“多托雷”的名字，他倏然抬头，视线对上了那张和多托雷一模一样但更显稚嫩的脸。

林博的嘴唇紧闭：“抱歉，如果你觉得生气，你可以打我出气……”

散兵倏然起身，手朝着林博伸了过去。

纳西妲吓了一跳，本能想要阻止，但散兵下一秒就把林博怼在了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博。

林博茫然地和散兵对视：“散兵？”

“为什么要替那个家伙道歉？”散兵冷哼一声，“你和他又不是一个人。如果他真有你的半分良心，就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了。”

林博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散兵没给他这个机会。

“阿博，他们这么叫你吧。”散兵说道，“那就用这个名字，或者再取一个更像样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他这句话既是对林博说，又仿佛是对现在的自己说。

散兵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扶住半边脸，讥讽低笑：“而我早该知道……是我不信任丹羽，才会被多托雷那畜生这么轻易的欺骗……”

他与林博对视。

“我不会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散兵说道，“不过，让我去世界树里看看，我认可你们说的是真相，但也不排除你们拿这件事诓骗我的可能。”

散兵的理由合情合理。

林博下意识看向纳西妲。

纳西妲看散兵现在的态度，脸上多了几分欣赏，她认真点头，没有理由拒绝散兵的要求。

得到了纳西妲的同意之后，林博和纳西妲和散兵一起来到了世界树所在的空间。

幽幽的蓝光碎片流动，散兵用自己仅存的神明权限读取到了世界树的记忆。

纵然他已经确认真相，但是再一次从上帝视角中看到一切，仍旧是忍不住指尖颤抖。

他的手向前抓取，仿佛要触碰什么，但最终仍然缩了回来，闭着眼睛从上帝视角离开。

林博和纳西妲正在外面等着他。

看到他原封不动地出来，林博似乎表现得还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尝试改变历史……”

林博这样说道。

散兵双手抱胸，冷漠说道：“我会正视我所经历的一切，如果回到过去，多托雷没有做那些恶事，我同样没有任何理由对他动手。”

林博眨了眨眼，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印象里，散兵应该不是这种会注重规则、一报还一报的人。

然后纳西妲弯着眼睛：“因为散兵认识了你呀。”

纳西妲的手搭上林博的肩膀：“一个人的未来可能因为一些微小的变动就衍生出无数的可能性，正如博士的过去也可以是如此善良的你，而散兵如果和他那位名为丹羽的朋友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能也不会有他现在名为散兵的未来。”

林博似懂非懂地将目光转移到了散兵身上，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散兵嗤笑：“蠢死了。”

然而他这句话却是默认了纳西妲的说法。

纳西妲笑着：“阿博在其他方面很聪明，但在有关自己的问题上，总是非常迟钝啊。”

然后她看向了散兵：“所以，为了庆祝自己放下过往，要为自己取一个有价值的新名字吗？”

散兵看向林博：“你来？”

他扯开嘴角：“毕竟是你邀请我离开愚人众，加入你们须弥的国度吧？”

林博说：“这件事情可以稍稍推后，因为我现在……其实更想要先解决博士的事情。”

散兵眯起眼睛，来了兴致。

于是林博就把自己准备用草神之心换取一个和多托雷争夺监管者的机会这件事，认认真真跟散兵说了一通。

“原来如此……”散兵扣住下巴啧了一声，“毕竟你和他从本质上是一个人，监管者有权杀死其他的切片，你想要摆脱这种处境，也只能够这么做了。”

散兵看了一眼纳西妲：“但是也真亏草神这么慷慨，竟然能把神之心都交给你……”

说起这个，林博也不好意思起来。

但是纳西妲才想起来散兵似乎不知道林博为须弥为自己做的一切，于是用简单的言语跟散兵描述了一下情况，然后散兵看向她的目光就变了。

“不愧是神明啊……”散兵神色莫名，“轻而易举就可以哄得阿博对你死心塌地……竟然那么早就算计到了今天的一切。”

他轻笑：“用神之心换得须弥太平和一个能臣，不愧是你。”

纳西妲：“？？？”

她想要解释并非是她早早算计，但仔细一想，似乎林博的觉醒的确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她的迟疑让她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散兵也自以为自己领略到了神明的智慧。

而纳西妲在下一秒对上了林博的目光，注意到林博对她摇了摇头，暗示事后再谈。

纳西妲还是很信任林博的，所以并没有再追问什么，认下了这口黑锅。

而这其实也是林博希望的。

毕竟，主线中还是神明的格调最高最好，他可不能喧宾夺主，而且，这也是一种补全人设的机会。

让玩家以为是纳西妲成就了他这个能臣，并且给予草神之心这个筹码帮助他打败博士，不是又能衬托出纳西妲智慧之神的本色，又能让他独立、让他对抗博士的理由更加合理，不是皆大欢喜吗？

至于事后怎么跟纳西妲解释。

……那交给事后的自己吧，反正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能给出纳西妲想要的答案。

和散兵沟通好了之后，林博让纳西妲带着自己和散兵去找旅行者和派蒙，找到的时候，对方正在摊位上大吃特吃，派蒙瞧见林博和纳西妲的时候，还笑眯眯招手让他们一起过来，结果目光转到跟在后面的散兵身上的时候，派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惊恐起来。

林博赶在派蒙尖叫前出声：“他已经被纳西妲说服，叛出愚人众，成为我们这边的人了。”

听到他的话，散兵和纳西妲都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因为说服散兵的其实不是纳西妲而是林博。

不过散兵懒得辩解，纳西妲就可能隐隐意识到林博是要加强她的威望，虽然认下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纳西妲更不能当场打林博的脸，所以只能礼貌保持微笑了。

派蒙哇了一声，崇拜地看着纳西妲：“不愧是小吉祥草王大人，太厉害了吧！”

“……嗯，在庆功宴之前，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你们帮忙。”纳西妲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因为再听下去，以她的羞耻心实在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派蒙的夸赞从而说出真相。

派蒙和旅行者看见林博、纳西妲和散兵都出现在了这里，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所以认真点头。

他们找了一个安静且具有保密性的地方坐下来，纳西妲简单说明了一下林博的状况，并且准备让旅行者和散兵等人护送林博过去和博士做交换。

“这是阿博和博士的战争。”纳西妲这样说道，“但我希望阿博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我们都很必要参战的！”派蒙郑重其事地点头，“如果愚人众一下子有两个执行官不在了，甚至是加入我们这边了，那么我们之后的旅途也会更加顺利的！”

散兵看了一眼林博，淡淡道：“如果必须留下一个博士，那我还是希望你成为唯一留下来的那一个。”

林博长舒出了一口气，神色渐渐坚定起来：“哪怕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活下去，我会——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第52章 复杂

多托雷指明的地点在须弥边境的无人沙漠，从那里甚至可以眺望到枫丹拔高的陆地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