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们才讨论过古竹的竹笋能不能吃，现在得到了竹笋，红云却再也吃不上了。

“红云下来用它装酒，没想到这次装了别的东西。”镇元子语气清淡，却有说不出的怅惘。

“红云的残魂在这里。”姬缘从一丛竹笋中取出一团温暖绚烂的红光，再用一团漆黑的灵火将这团残魂包裹住。

“这灵火可以吸引周围的生机，温养残魂，等魂魄养得差不多，道兄便可以带着魂魄去地府，寻找后土娘娘。”

“红云福泽深厚，转世之后，很快就能够找回记忆，另有一番机缘造化，道兄不必再为他忧心了。”姬缘笑道。

“如此甚好。”镇元子看着那团红光，总算露出一个笑容，神色轻松道：

“凤君把这竹笋也带些回凤凰族地吧，凤凰应该会喜欢竹实？”

“虽然是叫苦竹，这竹笋却散发着清甜之气，用来做菜，味道应是极好的。”

“还是留在道兄这里吧，我们族地只能生长属性特殊的灵植，苦竹带回去怕种不活，等道兄养出一片竹林，我再来移一丛回去。”姬缘也不与他客气。

“好。”镇元子颔首。

“女娲圣人传召，我去娲皇宫一趟。”姬缘并未久留，带着那葫芦离开。

“道友且去，我去养竹子。”镇元子与他道别。

姬缘再来娲皇宫，几个凤凰族的侍女向他行礼：“凤君。”

姬缘挥袖，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去见女娲：

“姬缘见过圣人。”

“你与我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女娲虽然已经成圣，成色却比之前要憔悴很多。

“阿兄这几日很不好，叫你来，也是让你再与他见上一面。”

“阿兄怎么会这样？”姬缘看到重新回归人首蛇身状态的伏羲，忍不住皱眉。

伏羲发色与瞳色一片苍白，双目无光，似乎已经无法视物了。

“业力侵蚀，便是如此。”

“阿缘，等我离去，你很快也会变成这样。”

“你怕不怕？”

伏羲语气温和，如遇春风。

虽然死期将至，但并不自伤，反而极为真诚，只是发自内心在询问，也在告知。

业力缠身就是会这样。

这是整个洪荒世界的惩罚。

帝俊、太一，他们面临着更恐怖的境遇，在未知的黑暗之中沉沦，不知是否有苏醒的一日。

相较而言，伏羲和姬缘至少还有转世的机会，只要转世身功德深厚，便能压制业力，重归神位。

“自然不怕，这头发的颜色倒很好看，我之前就想弄一个，一直没有弄，想来不久之后就能看到了。”姬缘笑道，看伏羲的眼神却十分怅然，还有些心疼。

“阿缘，你不必为我伤怀，我已经算出了我的前路，却算不出你的。”伏羲叹息。

“此次叫你来，是想将河图洛书交给你，或者你留在娲皇宫，有造化鼎镇压气运，你也能多活一段时日。”

“阿兄，我还有事未成。”姬缘不放心那两个孩子，打算再带他们历练一次。

“我知道你不放心，将他们一同带来娲皇宫便是，日后我不在了，有小孩子陪着，妹妹也能开怀一些。”伏羲道。

“如此也好。”姬缘确实觉得托付给女娲最好，但天庭之事，将伏羲拖累至此，再将陆压送来，女娲怕是不会喜欢他。

不管如何，女娲都会护住陆压的命。小十能安全活至今日，与伏羲分去业力脱不开关系，可以说他的命就是伏羲和姬缘换来的。

“阿缘，你看看去，你家的孩子好像跑出来了。”伏羲催促。

虽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但这使他在天机的把控上更深一层。

在他心中，有一个庞大的世界，无数长线交织，每一条线就代表一个人的命运。

他看到姬缘的命线动了，引动命线的是，另外两条与他交织的细小的线。

第108章 伏羲

生灵本是如此，有生有死，有死有生。

不周山顶的天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但这里仍然是个闻名洪荒的地方，许多练气士都喜欢来这里寻找宝物，说不定就有天庭之人残留下来的机缘。

从阵法之中偷溜出来的孔宣、陆压听说这件事，便赶了过来。即使凤凰族地是个很美的地方, 在那儿住了几千年、上万年也会觉得厌倦, 两人出阵，趁姬缘外出还没回来, 一拍即合, 就去洪荒历练。

“当初天帝何等强大, 最后不以陨落在巫族围攻之下？祖巫可有十二个，天庭就只有天帝和东皇, 可见人多才能取胜。”

“人多有什么用，修为高才是真的，当初天帝有十位太子，不也一个都没活下来。”

“不是说最小的一个活下来了吗, 不然天上的太阳是哪儿来的？”

“天上那是太阳星, 不管有没有金乌，太阳星都在。”

“可能是被哪个妖族大佬捡去养着了吧。”

“毕竟是金乌, 一滴血、一根羽毛, 对那些不分披毛戴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来说, 都是至宝了。”

“我觉得那金乌肯定是死了，当时整个洪荒被打成那样, 业力滔天, 不管他是金乌还是什么东西, 背着那么重的业力, 早就死了吧。”

“什么业力？”一直在听他们交谈的陆压突然问道。

“你不知道业力吗？凡是杀生, 便有业力，杀生越多，业力越重。业力缠身者，诸事不顺，生机断绝。巫妖二族大战，弄得整个洪荒一片狼藉，这等毁天灭地的业力，就算是圣人也扛不住吧。”

“若是扛了呢？”孔宣问。

“那便是生死道消的下场呗。”那人笑道。

“巫妖二族那么强大，为什么要打成这样啊，和平共处不行吗？”

“这得要从后羿射日说起，要怪呀，就怪那十只小金乌了，说是妖族太子，出生不凡，父母都是大能，偏偏不学好，被后羿一个巫族，随便几箭就射死了……”

“小十，我们走。”孔宣拉住陆压，不想让他再听下去。

事情的真相根本不为外人所知，他问过舅舅，知道巫妖二族大战的真相是怎么一回事，但天道禁绝传播，如果不断有人模仿，整个洪荒会变得一团乱。

他之前多听了一会儿，是想知道业力缠身的后果，舅舅从来没有和他说这些。

小十看着还好，是否是因为舅舅在替他承担呢？

“让我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你也听听吧。”

陆压初来天庭，便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意，以及怨恨。

凤凰徒弟没剩多少凤凰，大部分都在闭关，也有些醒着，偶尔遇到，也会尊称他一声十公子，有时会叫他十太子。

他曾问过师尊，为什么旁人这样称呼他，但师尊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等他长大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现在陆压，好像明白了。

那些人说的金乌太子，就是他。

因为贪玩，十只金乌同时出巡，使大地干涸、生机断绝，被巫族射杀，只留他一人，这边是巫妖二族大战的导火索。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他好像变回幼时那样弱小，那样惊慌失措，最后一头栽进一人温暖的怀里。

他说：“小十，这不怪你，这是天命。”

“幕后另有他人算计，你不必将过于自责。”

“这件事你的确有错，错在你年幼不懂事，不知道与哥哥们一同出去玩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我与你父亲、与你叔父也有错，错在没有看顾好你们这些小孩子，让你们跑出去了，这是我们的疏忽。”

“但凡小孩子犯错，承担责任的首先是父母长辈，你现在还小，不必去想这些。”

“记住这件事，以后永远不要再犯，往后做些为洪荒有益的事，这就是你要做的。”

“师尊……”

陆压深深凝视着记忆里那张脸，凝视着那昳丽的眉目，还有淡漠高贵却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