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蝙蝠侠挪了挪位置，让自己冰冷的胸甲不至于硌到她的脸，他的脑中无可抑制地回忆起几个小时以前，E小姐靠在他胸口时轻柔的笑声。

她真的就这么死了吗？蝙蝠侠对此毫无实感，就像在经历一场过于荒诞的噩梦一样。

“戈登警长在追查把包裹送到哈维家里的人，很快就会有结果。我会抓住他们的。格丽达在爆炸里受了轻伤，哈维在照顾她……你没有大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晕倒。”蝙蝠侠一口气说道，任由他那袭代表黑夜与恐惧的披风垂落下来，把病床上的斐莉达笼罩在他的庇护之下。

斐莉达抓紧了他的披风，无声地流着眼泪。蝙蝠侠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空荡荡的，就像破了个洞，而她的眼泪一刻不停地流进去，蓄在他的胸膛中央。

“哈维发誓会起诉真凶。”蝙蝠侠抬起一只戴着手甲的手，轻轻抚摸她后脑有些凌乱的蓬松发丝，不知道是在对斐莉达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斐莉达，听我说……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他倾身下去，隔着护目镜的白色目片直视着斐莉达那双似乎毫无情绪的眼睛，声音低哑得仿佛在砂纸上滚过一轮：“为了抓出在背后指使凶手的人，我们不能宣布受害者的真实情况……所以，斐莉达……”

“我们对外宣称的遇难者是哈维·丹特。”他和斐莉达对视着，让自己的心肠冷硬如同雕像的基座，“至于E小姐，她今夜从未出现过。”

斐莉达望着他唇角紧绷的脸，几秒钟之后，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我明白，蝙蝠侠。”她轻柔地回答。

蝙蝠侠望着她。就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看见阴影笼罩在她的眼睛中，那个冷酷黑暗的E小姐的影子在她身上出现，像是一个寄居在愤怒之中的、复活的幽灵。

不，蝙蝠侠。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清醒一点，别再犯错。

斐莉达是真的对那个包裹有些恼火。

她在爆炸现场“当场晕倒”，当然不是因为她为“朋友的死”而“悲痛欲绝”，她只是需要立刻进入梦境之中，去漫宿确认受召扮演E小姐的原生先知的下落。

结果很明显：那一场爆炸彻底使陪伴了斐莉达九个月之久的原生先知脱离了人世的桎梏。

那混乱而饥饿、擅长伪装又充满魅力的生物就这么回到了漫宿之中，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焦黑的血肉，还让召唤它的人不得不忍受着突然出现的强烈食欲。

失去了瓦西尔总监的斯塔克工业哥谭分部一时间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中，正巧遇上失踪了三个月之久的托尼·斯塔克突然高调回归，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斯塔克刚一回来就强势宣布，斯塔克工业将要进行全面转型，再也不碰他们的支柱产业军火生意。这次发言导致改名为斯塔克国际的集团股价再次迎来跳水，混乱情况直到谜语人接过了那些繁琐而又不可或缺的工作方才休止。

虽然召唤物本身就不能在世间停留太久，九个月就差不多是原生先知能够留在世间的极限时长，但亲手召唤出的帮手被一个伪装成包裹的炸弾直接送走，还是让斐莉达十分不悦——如果不是杀手们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动手时机，那枚炸弾就要将她的盟友哈维·丹特给炸上天了。

原生先知没了毕竟可以再召唤一只，凡人的血肉可经不住那种等级的摧残。

几周之后的感恩节前夕，重新召唤原生先知的仪式终于被准备完毕。斐莉达在冰山俱乐部的密室里布置着仪式场地，同时一心多用地听着猫女的汇报：

“那个炸弾是手工制造的，现场残留了一个钉子。蝙蝠侠和戈登已经通过钉子上的序列号找到了它的制造商，又查到了它流入的五金店。买了那些钉子的是一个叫‘爱尔兰人’的小帮派，一共有五个人，现在他们都被拘留了。”

科波特熟练地把装在颜料罐里的鲜血递给了斐莉达，这些血基本上采自关在橱柜里、尚未接受导师精神洗礼的不幸囚犯们。

斐莉达用混合了稻草人和小丑血液的颜料勾勒着法阵的线条，漠然说道：“他们抓人用的时间可不短。”

“实际上，他们只花了一周就抓住了所有爱尔兰人。”猫女有些苦恼地看着法阵之中，满是腿脚和手臂的怪物呱呱叫着扭动升起，“我不知道蝙蝠侠和戈登在计划着什么……他们大概是想要钓上条大鱼。不过，这段时间里，蝙蝠侠看起来一直都……很愤怒。”

“何止是愤怒。”指挥着藤蔓进来收拾东西的毒藤女从一旁路过，随口接话，“我听说他已经不止一次把那些黒幚给吓尿裤子了，有一次还打断了一个想用炸弾抢劫的家伙全身所有的骨头。现在媒体都说他是一个心理变态的暴力分子。”

“唉。”斐莉达推开了一见面就黏糊糊地试图缠在她身上的原生先知，温柔地感慨道，“我想，对蝙蝠来说，没有E小姐的哥谭太令人寂寞了。”

刚被召唤出来的原生先知打了个寒颤，惊恐地变作人形溜出了房间。

“你说哈维·丹特死了？对，就是我干的。”爱尔兰人帮派的首领，一个外号叫“水貂”米奇的混混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哪怕不是我动手，也有另一队人在那街区等着呢。”

“是谁指使了你？”戈登严厉地说，“那个付钱让你谋杀地方检察官的人！”

“我们都知道丹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伙计。你要我做笔录吗？”米奇冷笑着回答，“还会是谁谋杀了约翰尼·威蒂？根本不存在什么E小姐。人人都知道哥谭跟法尔科内仇最深的人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戈登以为蝙蝠侠会一拳擂到他脸上。但最后，他只是向后退到黑暗之中，低沉地说：“滚出去，米奇。”

爱尔兰人的口供严丝合缝。他们咬死了这场针对哈维·丹特的袭击完全是由他们自己策划发起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雇佣，哪怕戈登威胁他们会被送进死刑毒气室里。

警方对于这种抱团束手无策，只能把案件原样移送检查厅。

被宣布死于爆炸的哈维·丹特恼火地揭开了脸上的伪装，以谋杀未遂的罪名起诉了他们。控告之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有人就把他们保释了出去，法官的口袋被支票撑得鼓鼓囊囊，看向这群杀人犯的眼神比看向自己的孩子还慈爱。

这就是哥谭。真是好一座城市。

蝙蝠侠落到检察院的窗台上方时，几乎不敢去看室内斐莉达的脸。暖黄的灯光下，哈维和斐莉达相对坐在办公桌两侧，斐莉达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摩挲着茶杯的杯壁，似乎正在怔怔出神。

“我们打算在街头散播爱尔兰人和我们做了一笔交易的消息，看看法尔科内会做出什么反应。”哈维正在解释着爱尔兰人帮派如此顺利地逍遥法外的原因，“我确信是他恐吓了他们……”

“看起来，法尔科内对这座城市的掌控正在变强。”斐莉达的语气没什么异常，依旧平和温柔地陈述着事实，“但也许正相反，一个行事毫不顾忌的疯子就可以搅乱他的全盘计划……”

哈维的声音飘出窗外，传进蝙蝠侠耳中。这位检察官似乎在这一刻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坚决：“我会起诉法尔科内，斐莉达。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找到了机会。”

“别冒险，哈维。”斐莉达轻柔地说，抬起头对着哈维笑了笑，“但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记得叫上我去旁听。”

蝙蝠侠没有介入他们的对话，沉默地转身离开，按照他既定的路线进行今夜的巡逻。

按理说，一个黒幚头目被另一个黒幚头目下黑手害死，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需要过分在意的事情——黑吃黑在哥谭实在太过常见，更何况，E小姐遭遇的与其说是刻意谋杀，不如说是一场悲惨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