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抿紧嘴唇，抬起头，突然呼吸粗重了起来，全身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不远处，一个利爪正安静地被捆缚着立在蝙蝠洞中，那双圆形的目镜仿佛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已经死了，少爷。”阿尔弗雷德安慰道，“我们在海湾附近的冰水里发现了他，我把尸体搬回了蝙蝠洞进行检查。”

“不……”蝙蝠侠有些踉跄地从他的手臂间撤出，向前走了几步，揭开那个死去的利爪脸上的面具，看向他完好无损的太阳穴，“把他冻起来，阿福……”

“你需要休息，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担忧地说，“至少让我为您上药，我看到您蝙蝠装上渗出来的血了。我能建议您休息一天吗，先生？您之前坠落的时候受了伤，还有刺伤……”

“我没事，阿尔弗雷德。”蝙蝠侠直到看到阿尔弗雷德把那利爪放进了冷冻库才安心，他坐在了他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勉强说道，“……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管家属于老年人的薄唇抿了起来，不高兴地拉平了，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我把洗好的衣服放在更衣室了，少爷。”

直到管家的背影消失在蝙蝠洞尽头，蝙蝠侠才摘下了头盔。他的目光在周遭的环境中逡巡，左证着他在看到灯光照亮阿尔弗雷德的脸、听到那个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反问时意识到的事实：他没能回家。

管家的头发比他们傍晚分别时要稀疏花白许多，脸上的皱纹多了好几条，岁月让他的腰背微微弯了下来。蝙蝠洞里有几样十分亲切的物品，但多出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科技设备，以及，最重要的东西，蝙蝠计算机……

他很快找到了这台设备的启动方式。在那虚幻地漂浮在半空中的高科技屏幕最上方，清楚地标识着公元纪年的时间：对他来说，这是十年以后。

但……这里不是……他的哥谭。

夜翼在听说布鲁斯已经归来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进蝙蝠洞，问道：“你在休息吗，布鲁斯？”

所有人都很担心蝙蝠侠，不止是他。蝙蝠侠此前也下落不明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失踪得如此突兀且凶险。

哥谭警局顶楼的蝙蝠灯因为彻夜运转而烧坏了，提姆和达米安一面巡逻，一面试图找到他的定位，迪克在布鲁德海文和哥谭之间连轴转，感觉自己的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罗宾在他信号丢失的下水道里来来回回巡逻了七八次，也没能找到他那消失的父亲。

在蝙蝠侠失踪的八天时间里，在哥谭的蝙蝠家族成员倾巢出动，就连某些超级反派也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蝙蝠衣中的定位装置一度出现在哥谭海港下方，但还不等他们将探测装置扔到水下，信号又突兀地消失了。从阿尔弗雷德发现蝙蝠侠的位置来看，他们只能推测是某条地下暗河把他冲了过来——真是离奇的地下水路构造。

“布鲁斯？”他又轻喊了一遍。

意外而又不意外地，他看到蝙蝠侠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对着计算机似乎在沉思。他看起来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势，光着上身，身上缠着几圈绷带。

听到夜翼的呼叫，蝙蝠侠终于抬起眼睛，然后看向了他。他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黑发散乱地落在额前，在看向他时眼睛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聚焦，而是短暂迟疑了一下。

“……迪克？”他说。

他有些认不出来这孩子了。在他认知中的几个小时以前，迪克·格雷森好像还是一个穿得像红绿灯一样的半大少年，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但现在身前的这个年轻人身材修长流畅，包裹在紧身衣内的肌肉线条分明，已经是个独立的、看上去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男人了。

蝙蝠侠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失神。是的……蝙蝠侠的罗宾不应该是个成年男人，迪克也不会永远做一个助手罗宾。但当未来就这样来到他面前时，蝙蝠侠发现，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阿福说你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但我还是想来看看你。你看起来糟……呃……”夜翼说着，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蝙蝠侠的脸色，“……还可以？”

迪克有些新奇地凑了过来，盯着蝙蝠侠的脸看个没完：“我说真的……难道你失踪这几天其实过得还可以？你看起来甚至变年轻了几岁……达米安可要气死了。”

“你已经知道我在哪失踪了？”蝙蝠侠抬起眼睛说。

“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追查那个猫头鹰法庭吗？”夜翼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我看看，你刚刚在研究什么？”

他说着，抬起头，让进入休眠的蝙蝠计算机重新亮起。蝙蝠侠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原地，看起来似乎默许了他的动作——又或者是他只是累得动弹不得了。

巨幅荧屏上亮起一个档案页，迪克抬起头，轻轻“咦”了一声。

他看到屏幕左上方的一张证件照，拍摄时间大概离现在有些时候了，照片的色彩明显地透露出一股数码时代刚刚开始的鲜艳失真。

一个年轻的姑娘对着镜头露出腼腆的微笑，笑起来时脸颊的弧度很柔和，看起来甚至有些天真。她穿着一套白大褂，规规矩矩地把衬衫的扣子扣到最高，戴着工牌，亚麻色的短发在脑后扎成拘谨的一个小揪，琥珀色的大眼睛中有种面对镜头的紧张。

平心而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但她身上那种青涩让她的好看变得像是枝头未成熟的水果，一眼可见的微酸。

在照片旁边，注明了她的名字和SSN社会安全号码，以及那个号码下方的一条来自美国社会安全管理局的注明：该人已死亡。

“斐莉达·莫扎特？”迪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她是谁……？一个实习医师？哦，天哪，这都是十年前的记录了……我好像听说过这事，在我刚来的时候……”

蝙蝠侠阴郁地望着那张他从未见过的、斐莉达的照片。从背景和穿着来看，那是哥谭大学研究所给新入职的员工拍摄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人大约也就是刚刚毕业的年纪。

他只是从不知道……同一张脸看起来的差别能有这么大。

长大成人版本的迪克对他的心绪毫无所觉，只是继续快速阅读着那些蝙蝠侠在他下来之前就已经反复读过几遍，如今烂熟于心的内容。

在那份记录里，她的生平只有不多的寥寥几行而已。她从小到大的学历，缴税证明，收入记录，亲属关系，此外别无他物，占据最多位置的反而是一份扫描的死亡证明。

【我，桑达尔·塔尔，在上述国家的哥谭市设有验尸官办公室并有一个印章，在我的办公室的记录为如下信息，特此证明：

斐莉达·E·莫扎特，于10月27日，死于—-—，于哥谭市，上西城。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XX年10月27日

年龄：24

身高：5'7''

体重：120磅

眼睛颜色：琥珀色(amber eyes）

头发颜色：褐色

死亡原因：超压损伤或失血死亡

职业：医师

已婚：-

寡/鳏居：-

单身：×

离异：-

如死亡证明所示，交由哥谭市政府，收录于第二死亡记录，第104页，10/27档案。

本人已在哥谭市档案室签字盖章：

桑达尔·塔尔

哥谭市验尸官】

在死亡证明后面，还有一条文字记录，语气冰冷而专业地宣布：斐莉达·莫扎特的遗产无人继承，也同样无人受遗赠，最终用于哥谭市公益事业。

“哦，布鲁斯，你还好吗？”迪克转过头担忧地说，“你看起来好像快垮了。你要不还是先去休息一会……”

“不。”蝙蝠侠说，“我没事。”

“好吧。”迪克把视线转回了荧幕上方，满是疑惑地摸着下巴，“你为什么调出了这么旧的档案？她是谁，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