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按在了门上，牢牢地抵住了它。屋里的小男孩见无法逃避，只能打开了门，愤愤地说：“把你们那该死的轮胎拿走吧，然后滚远点——我真没见过和你们一样神经病的有钱人！不就几个轮胎吗？！”

那真是一间极其破旧的房子。它也许曾经舒适过，但现在显然不复原来。公寓的墙纸肮脏、剥落，一颗灯泡取代了原本吊灯的位置，孤零零地在天花板上发着光。地板上散落着几个轮胎和一些撬胎工具，房间里充满了霉味和一股让人不适的药物气味。

“这么对女士说话可真不礼貌，孩子。”斐莉达笑眯眯地说，“只是光还轮胎可能不够。”

那孩子的脸色顿时变了。愤恨、懊悔、恐惧、不甘等情绪从他脸上闪过，接着，他仰起头，朝斐莉达露出他漂亮的脸蛋，语气变软了：“你要向警察告发我吗？求求你们不要，好心的女士……我被带走的话我妈妈就完了，她会死的，她病得很重……”

“你母亲病了多久？”斐莉达低下头说。她的手放到了那个瘦削的男孩的肩上，语气温和。

“快一年。”那孩子皱着眉说，动作熟练地开始给轮胎套上绳索，然后咬着牙把它往外拖，“我一直想办法给她找吃的，还有其他东西，药啊什么的。但我能照顾她的，我们都很好，不劳您关心。”

“你父亲呢？”斐莉达轻声问道。

“坐牢了或者死了吧，我不知道。”那男孩嘀咕道，“反正我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你……你今年有十二岁吗？”迪克忍不住说。

“我十一了。”那孩子抬起头，眼中带着明显的抵触，“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

“其实……我真是哥谭东区城市生活委员会的。我是协会理事赛琳娜·凯尔。”赛琳娜弯下了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证件，对着男孩晃了晃，“孩子，你知道这里是受冰山管理的街区吗？只要之前做过居民登记，冰山就会给你这样的家庭提供最基本的医疗保障和教育机会……你们为什么没有得到？”

迪克顿时睁大了眼睛，既是为赛琳娜居然能随手掏出一张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的证件，也是为冰山俱乐部作为一个私人企业——团体——居然在东区取代了一部分哥谭政府的职能。他不知道蝙蝠侠是否知道此事。也许他知道。

那孩子的牙齿顿时咬在了一起。他瞪了赛琳娜几秒钟，然后硬邦邦地回答：“不为什么。”

“为什么？”赛琳娜皱起了眉，穷追不舍，“你得告诉我，小朋友。不然我今晚就得找到这片街区的负责人，调查是否存在贪污状况，然后把他们的脑袋挨个塞进哥谭河里喂鱼，你家也会被社工给翻个底朝天。我们都该给彼此省点事，你说是不是？”

“你们干嘛要多管闲事？！”那孩子终于情绪爆发了，眼圈因愤怒而迅速变红。他抬起头后退了几步，大喊道：“我不需要你们这些有钱人来假好心！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也能养活我母亲！我知道如何在街道上谋生——不需要有人在我头上指手画脚！”

“嘿！”迪克忍不住插嘴道，“她只是好心，兄弟，你大可不必这么冲。”

“闭嘴吧，小阔佬。”那孩子把地上一个竖起来的轮胎往他怀里一塞，“你才不懂我的处境！”

迪克还是第一次遇到没在初次见面就喜欢上他的人，而且还是个处境的确很不好的、比他还小几岁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求助性地看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男孩的斐莉达。后者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安慰性地对迪克笑了笑。

“好了，赛琳娜。”斐莉达抚了抚把东区视作自己保护下地盘的猫女，“东区的条例实施应该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你们没有去做过救助登记，对吗？”

“因为你母亲有严重的毒瘾。按照规定，她需要被送去接受强制戒毒治疗，那样你的抚养权会被立马转移到福利院或者寄养家庭……所以你才没去登记。”斐莉达轻轻叹了口气，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证件，“我能去看看你母亲吗？我是哥谭大学医学院的莫扎特医生。你可以叫我斐莉达。”

……怎么斐莉达也有这种随时随地掏出一本证件的本领！迪克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羡慕。他突然就出现了“以后也要干个什么能掏出酷炫证件的职业”的想法，比如……呃……警察或者律师怎么样？

看到执业医师几个字，那孩子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回过头看了看窝在破旧房间里虚弱的母亲，犹豫了几秒钟，才挪开了脚步，小声说：“我叫杰森。杰森·托德。”

“你好，杰森。”斐莉达走进这间简陋的房屋，转过头朝那个满脸困惑和防备的小男孩露出温和的微笑，“我相信我们最后能帮到你的。”

迪克一回头，发现赛琳娜已经开始往外走了。她看到迪克的眼神，于是顺势拦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去：“走吧，小帅哥——在老板的救助结束之前，我估计我们还能再喝上一杯呢。”

迪克回过头，看着杰森抬起头看着斐莉达的眼神，突然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翅：明明是我先来的（画圈

桶：真是出门撞鬼了，偷了几个轮胎被撵出三里地，这都是怎么个事呢？！

小斐：呀……这个名字好像是那个遇害的小罗宾？话说蝙蝠窝里到底有几只鸟啊，好复杂哦……不管了，这只可怜宝宝就先捡走吧（端详

第87章

凯瑟琳·托德是个瘦削、恍惚的女人，满头红发，被毒瘾和病痛折磨得憔悴支离，看起来和杰森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她的卧室也狭窄而昏暗，但比公寓外间好得多。床上铺着破旧但干净的毛毯，还有一个用木板钉的歪歪扭扭的床头柜，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只是房间里的气味着实浑浊难闻，混合着酒味、烟草味、汗味和某些违禁药物的气味，而那个女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无所觉地呼吸着，时不时从肺中溢出几声喘息。

杰森抿着嘴站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斐莉达，似乎想从她脸上捕捉出下意识泄露的负面情绪。

但这位举止奇怪的医生并不像是心血来潮来贫民区作秀的有钱人，她只是坐在了凯瑟琳身边，俯下身伸出她那双洁白无瑕的手，给这个潦倒的女人做起了触诊，动作专业，眼神耐心，看不出半点惺惺作态的意味。

“杰森。”斐莉达抬起头看向小男孩，“你母亲都吃些什么药？”

杰森咬住嘴唇，但还是上前一步，从床头柜里掏出了几个药瓶，把它们直直地递给斐莉达。斐莉达把它们在手心摊开，依次拿起确认。

一大瓶廉价的维生素，一小瓶过期几年的消炎药，还有几种止痛药，和来源似乎不是那么正当的镇定药物。

天知道这个孩子为了找到这些不值钱的药物花了多大工夫，药瓶上的标签已经被摩擦得泛白起毛，而杰森还能对它们如数家珍：“这个，我尽量让她每天吃一粒。这个，她咳嗽的时候吃。这个，她……发作的时候……会吞很多。”

“好，谢谢，杰森。”斐莉达把药瓶交还给他，温和地问道，“这些药都是诊所开的吗？”

“……我从诊所的垃圾桶里捡的。”杰森硬邦邦地回答，“我们付不起诊金。”

男孩说完这句就沉默了下来，用倔强的目光看着她，等待这个医生的脸上露出那种他见惯了的混杂着怜悯和厌恶的复杂表情。

“谢谢，杰森。”斐莉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合起双手，十指相对，抬起头看向杰森的眼睛。斐莉达直视着他，轻柔地开口：“我很遗憾，杰森，你母亲的病情恐怕非常严重……除非立刻开始住院治疗，否则她可能活不过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