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哈琳皱起眉，对着监视器问道。

十几秒后，一个持枪安保敲响了门，他严肃地走向哈琳，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哥谭街头发生了暴乱，帮派混战。老板说您可以在这里留宿，今晚很不安全。”

哈琳在听到那句话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阿尔贝托·法尔科内。

那个阴郁寡淡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尽管他应该没有听见安保的话，阿尔贝托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个病态的、冰水一般的微笑。他的目光虚无而倦怠，仿佛两座深渊。

“我父亲的失败是必然的。他忽视了和幼子的关系，于是失去了我，一个得力助手；他想打压我姑姑的势力，到头来徒劳无功；他信任我姐姐索非亚，却不曾想她和对面马罗尼家的老大暗通茍且。他的每个失误都本该有补救的机会，但他过时的思考方式让他失去了它们。哥谭已经变天了……”阿尔贝托对着哈琳轻声开口，说了今晚最长的一段话。

他突然伸开双手，细长的手指之间还夹着快要燃尽的烟头。

“……而E小姐的时代到来了。”

最终，哈琳拒绝了安保让她留宿冰山俱乐部的提议。也许哥谭街头是很危险，但一想到阿尔贝托意有所指的话语，她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错觉，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上了身体。

正好马上就是周末，哈琳这会儿只想尽快回家，睡上一个假期……

哥谭的这个夜晚确实不太平。哈琳拉紧外套，匆匆穿过街头稀稀落落、神色惊慌的人群。在城市另一侧，隐约能听到如同惊雷般的爆炸声响，而高空中亮着的蝙蝠标志则是它不祥的注释。

每一个和哈琳擦肩而过的人似乎都在急切地谈论今晚的混乱：

“不管你信不信，法尔科内已死！”

“我听说马罗尼餐厅被扫射了，怎么办伙计，我的货车……”

“维蒂家族和马罗尼家族本来想连手……”

“都是胡说！蝙蝠灯亮着呢，肯定是哥谭警局在执法——”

弥漫在这座城市里的氛围实在是太过让人紧张，哈琳甚至能闻到硝烟的气味。哈琳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在哥谭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但运气还算不错，从未亲眼见识过所谓的街头暴乱。

这里的人烟太稀少了，她不该为了省事抄近路，又或者，她根本就不该不听老板的建议，坚持要回家……

轰隆！！！

哈琳正要路过的小巷口突然爆炸了。光与热瞬间轰然爆发，把她掀翻在地上，连滚几圈才停下，巨响在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引发了强烈的偏头痛。哈琳捂着耳朵支起身，忍着身上各处摩擦出的疼痛，接着，她看到了……

从火光中走出来的……人。

或者说，是个皮肤苍白，头发鲜绿，看起来像个小丑的……怪物。

“我说什么来着，小伙子们？”小丑以一种滑稽的舞台步从烈焰中走出，“买武器的时候，还是得自己把握质量！卷好东西带上！”

他身后的那些穿着怪异、身材粗壮的跟班一语不发，脸上都扣着小丑面具。接着，这群持枪的暴徒一个接一个地在哈琳面前停下了脚步。

小丑站在最前面，对着艰难地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哈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举起枪，对准了哈琳的额头：“散步挑得真不是时候，女士？”

哈琳动弹不得。她只能僵立在原地，瞳孔缩小，眼中倒映着小丑的笑容和他手中的枪口。

那疯狂而冷酷的恶意攫取了她的理智，她的脑中闪过了她人生中做过的每个决定——愚蠢的，微不足道的，足以改变一生的。

她做了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个决定：闭上眼睛。

几秒钟或者一个世纪之后，她突然听到了小丑的声音变远了：“我们走吧，小伙子！哈哈哈哈！”

哈琳愕然睁开眼睛。那个疯狂的小丑和他的手下们已经钻进了一辆运货车里，他甚至还有闲心从副驾驶探出头，朝她挥舞着手臂大笑道：“你自己当心点，女士！哥谭街道晚上很危险，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他没开枪！她没有死！哈琳头昏脑胀，看着那辆车开上马路，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和死亡擦肩而过……而那还只是个开始。

那辆车还没开出去多远，油箱处突然发出一声爆裂的轰鸣，在夜色中炸开一团耀眼的火球。

接着，铺天盖地的浓白寒雾突然从前方的街道弥漫开来，淹没了那辆装着小丑的车，和小丑尖利的笑声。

哈琳被困住了。

她身后是火，身前是雾。她僵立其中，吓坏了。直到两个一瘸一拐的警察相互依靠着朝她走了过来，扯着脖子喊道：“嘿，女士！你能走路吗？这边的巷子里还有爆o炸物，我需要你低头跟上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会前往不远处的地铁口……”

她战战兢兢地跟着那两个负伤的警察，试图穿过浓雾。在那片迷雾中，那群持枪的暴徒和新来的袭击者们对战的身影仿佛有着翅膀和獠牙的怪兽和妖精。

哈琳确信，在某一瞬间，她听见了刺耳的骨骼互相摩擦的声音……她听到了咀嚼撕咬的声音……她甚至感受到了尸体腐臭的呼吸……

她就像恐怖故事里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她做不到……她没法前进一步，那片迷雾中的恶意注视着她，她知道如果再动一步她就会被拖进去……

“啊啊啊！！”一双手忽然从雾中伸了出来，捂住了哈琳的耳朵。

她吓得尖叫了起来，触电般转过身去——接着，她看见了从雾中浮现出的人影。

黑色的长裙，黑色的礼帽，礼帽下方露出了半张哈琳曾在冰山俱乐部里见过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滑稽可笑的惊愕表情，但在这一刻，看见熟人的感觉让哈琳想哭：“老板？！”

“我说过今晚你留在冰山会更好的，哈琳。”斐莉达温和地说道，依旧捂着哈琳的耳朵。哈琳的脸颊贴着她的手心，动弹不得，直直地注视着她和她身后的那片迷雾。

那里扭曲的身影交错，邪恶的狂笑声中，血肉横飞的搏斗……又抓又咬，又撕又扯……

一阵风吹散了那寒冷的迷雾，露出了斐莉达身后噩梦般的场景。

那是……会动的……尸体。死去的人的尸体。碎玻璃一样嘎吱作响，手掌是骨片交织成的利爪，半死不活，但行动起来都残暴、锐利、且源源不断。

这座城市的亡魂被拖回了世间，不甘死去的亡者们纷纷扑向了那个绿发的疯子，把他当作了一场值得被撕裂的飱宴。

她应该逃跑的。但她没有。

她注视着疯狂，因为她无法望向别处。

哈琳着魔一般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被缩短，她看起来就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了斐莉达的掌控之中。

但哈琳不在乎这个。在那一刻，她被征服了。她的双耳被面前神秘的女郎捂住，听不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处刑声响，但心跳声撞击着她的耳膜，剧烈得像是在欢呼。

她确实感受到了，寻求血腥的正义的愤怒……但还有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这座城市的混沌和失常带给她的阵痛。

“你的时代到来了……”哈琳直直地看着斐莉达，听见自己轻声说道。她的老板似乎挑起了眉，接着笑了。

“我的时代还未到来。”斐莉达松开手，抬起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金发，“……有的人死后方生。*”

就像远方闪电划过的瞬间，随之而来的是空气破裂的声音，仿佛一面巨大的旗帜对抗着狂风——那个黑影从天而降，白色的双眼闪着寒光，声音愤怒低沉如同地狱的咆哮：“斐莉达·莫扎特！”

“我在这里，蝙蝠侠。”斐莉达转过身，像索要拥抱般朝他伸开了双臂，“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