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伊集院有纪，早川纱奈才慢吞吞地吃起了桌上的和菓子，库洛里多见此抱怨道：“这是给晴明公的供品，早川小姐太不见外了。”

“有什么可见外。”早川纱奈喝下一口清酒，调整了一个让自己感觉舒服的坐姿，用酒杯把面前的签文往前推了推：“今天我是来做客的，我可不打算这么快就走。”

沉默寡言的安倍晴明先于库洛里多开口，不赞同地说：“身为最后一个长谷川，你不应当同次元魔女做交易。”

早川纱奈喝酒的动作顿住了。

她“咚”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挑眉看向安倍晴明：“所以千年前的大阴阳师晴明公，连后世的事情也要管？”

“我非有此意。”安倍晴明说，“实在是难见一个家族的凋零。”

“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早川纱奈接道：“你，我，他，这世间的万物都不可能永恒，长谷川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既然晴明公提到了，我倒是想问问您——”

“千年前尚存活于世的您，是否也在弥留之际祈求过长谷川为您续上无尽的寿命？”

安倍晴明抿唇不言。

早川纱奈见此，双手环胸冷笑着：“瞧，就算是您也无法抵抗永生的诱惑，那后世呢？到底有几个长谷川能填补你们永无止境的贪婪？”

安倍晴明闭了闭眼，终是叹息道：“罢了，我已预见了千年的凋零，这都是命数。”

早川纱奈还想说什么，却被库洛里多截住了话语：“你和壹原侑子的交易还没到时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纸签文尽可带走，在你想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

“早川小姐。”库洛里多不再微笑，他的神情严肃得可怕：“与次元魔女交易的代价并不是每次都负担的起的，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在时空的缝隙中见到你。”

早川纱奈没有说话，半晌，她取走桌上的签文，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多谢款待。”

旋即拂袖离去。

库洛里多再次仰头观星，他同样叹息道：“晴明公，我们已经是弥留于世的泡影了，至此，这场千年棋局的白子已经尽数下好，往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安倍晴明看着面前杯中的酒，酒液映照着星空，却无法映照出他的身影，他无力地将清酒一饮而尽，身体逐渐虚幻了起来：“库洛里多，多谢你帮我，我这一执念弥留到如今已实属勉强，往后这个世界的未来，请你替我去见证吧。”

库洛里多静静地看着这位千年前的大阴阳师彻底消失在了世间，千年前的灵魂，因为偶然窥见的那一角命运的未来而执念至今，也终于到头了。

不爱喝清酒的他自顾自斟了一杯，敬那消散的执念：“一定。”

可实际上，这个世界的未来，到底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往后看吧。

啊啊啊啊啊终于结束了！有纪回去了！

第59章

去并盛町过寒假

伊集院有纪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依旧站在那棵月峰神社的灵树下，怀中抱着童子切安纲，恍然抬眼望去，本处在冬天的树木似乎在一瞬间抽枝发芽，枯木生花，然后又在转瞬间恢复原样。

就如同有纪如梦初醒一样地在时空中走了一遭。

树干上的红绳依旧，只是有纪系上的签文已经没了踪影，有纪低头看手心，那抓住的一半签文在掌心展开一时间化作了白色的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终于回来了。她想。

那一路在时空中身不由己的穿梭的虚无感终于落到了实处，她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一个人的独自行走实在太令人发疯，她尚未能从那种恐惶失措中回转回来，那早川小姐呢？

有纪本以为对方会和自己一起回来，但最后对方对朝她挥手作别，有纪意识到，对方回到过去的行为似乎是出自本意而不是如有纪一样是被迫的。

有纪下意识地为她担忧，但她跟早川纱奈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是在时空中恰好相逢的两个旅行者，她们彼此在那一个点交汇又分开，再一次交汇或许是永远也不一定。

如果有机会再遇见的话，再问一下早川小姐吧。

有纪想。

她满怀着思绪，抱着手上的刀，往神社门口走去。

刚刚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地运转，证明有纪的的确确是终于从时空中脱离了出来，只是在时空中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过了那么久的时间，现世居然才过去了几分钟。

这样的时间差令有纪感到恍惚。

上次感受到这种时间的不真实感，还是在百鬼夜行的时候。

和少年的夏油杰对话完，有纪从梦中醒来，当时看着高专医务室的天花板，就有一种脱离现实的失真感，而现在，这种感觉再度席卷而来，涌上心头的依旧是一种莫名被选中的，肩负的使命感。

又来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伊集院有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她在咒术界足够明白了人外有人的道理，唯有奋起直追，才能追上那些真正天才的脚步。

她从没有被挫折打到过，在她的人生中也没有“认输”两个字，在咒术界这样的落差和挫折只会让她越挫越勇，倒不如说，这样有挑战性的生活才是她需要的。

她的骨子里自始至终都酝酿着对冒险的兴奋和疯狂，这一特质在国中打网球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畏生死不怕伤痛不计后果的打法，就连对手都感到畏惧。

有纪也一度意识到这一点，对自己进行了一次深度的剖析，她也不明白，明明老妈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无法胜诉的辩护，老爸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了一点，但遇到正事从来不含糊，对比老妈在为辩护人取证的时候偶尔激进的操作，他才是那个更运筹帷幄的。

有纪分析过，自己这样的性格到底是继承了谁，但最终无果。

她只能默默地、默默地将自己地这一面藏起来，让自己更加强大，强大到所有的对手在她眼里都是输家，所有的对决都不用拼尽全力就能够取胜，这样，自己就不会失控。

是的，有纪管这种情绪叫做失控。

她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自控力和控制欲都非常强的人，她已经逐渐学会很好地控制自己，随着网球的实力越来越强，她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过失控，直到成为了咒术师。

实力的巨大落差固然是因为有纪现在年纪尚小还需磨练，也才进入咒术界不到半年的时间，但对于有纪来说，她的好胜心其实是一部分失控状态的外部表现，为了变强，她开始慢慢地又忘记了控制自己，于是在战斗中又做下许多不要命的事情。

但即使成长得飞速，她的目标确实以五条悟为标杆，在她认为自己能够战胜五条悟之前，她会一直不甘，一直深觉不够，一直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直到达成最终目标为止。

而在她深觉远远不够的时候，却有人将这样大的重责交到她的手上，有纪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为什么选择我？

她昂起头问天，问树，问整个神社，可是库洛里多和安倍晴明不会再给她答案。

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近，有纪如惊弓之鸟一样猛然回头，却见观月歌帆手持月之铃缓步朝她走来。

“叮铃铃——”

月之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纪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灵树在与月之铃进行某种共鸣，最后那树也归于沉寂。

她看着观月歌帆，两个人都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两两相望，谁都没有主动挑明，最终，观月歌帆朝她轻柔一笑：“看来你有一番不错的经历呢，一路辛苦，你的家人在等你一起回去了哦~”

旋即，她转身往神社外走去，她的步伐极慢，似乎在刻意等待着有纪跟上来。

有纪用力晃了晃脑袋，抱着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