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他的性格会做出的事情。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为什么对我一见钟情呢，夏尔？”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见艾玛的情绪终于彻底平复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么难过，夏尔知道，他的目的之一达到了。

“我大概发现了些，艾玛。”他的语气更平和、也更温柔了一点。

即使他的心里现在仿佛是被人浸在了冰水里。

“我想，我对你的一见钟情，大概是缘于你身上透露出的那种感觉，那种好像疏离于这整个世界一样的感觉。”

艾玛愣住了，她没想到夏尔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疏离于整个世界的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给人这种感觉。

“你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这种特质，艾玛。”发现了艾玛眼中浮现出的疑惑，夏尔笑了。

“可我当时，的确是从你身上隐隐看到了这种特质的。”

——因为来自未来，我曾经也一直隐隐有着这种感觉，或者说，我一直有这种感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渐渐消去了而已。

“而除了这种疏离感之外，你身上还有着满满的活力，这让我心动不已。”

夏尔认真地看着艾玛：

“于是我就想，这位小姐可真是有趣而坚强，即便她的心里可能有着许多不开心的东西，让她甚至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可她却仍然能够这么有活力。”

随着夏尔的讲述，记忆也渐渐回笼的艾玛渐渐明白了夏尔口中的“疏离”和“活力”是什么意思。

她那个时候才刚刚从修道院回来呢，过惯了贵族女性的生活，骤然回道乡下，自然会感到难过，也会对周围的环境不适应。

——即便她小时候其实早已适应了乡下那种无比贴近自然的感觉。

可那个时候的她，早已经被修道院的小说迷了眼，一心只想要贵族的浪漫，当然就看不上这种生活了。

而她又恰巧很年轻，大概也就不自觉表现出了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完全不是夏尔说的那种“疏离”和“活力”。

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艾玛有些羞愧。

她能够听出来，在夏尔的记忆里，她被美化地过分。

他一见钟情的人，只是一个美好的幻影而已。

“夏尔……”艾玛有些犹豫地开口，满心是将被戳穿的难过。

夏尔看到艾玛的眼眶再次红了，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艾玛的心思。

“艾玛，不要哭，不要看低自己。”他再次对着艾玛说道。

“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初见时把你看得太美好、所以想要和你结婚，并且因此而愧疚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

艾玛听到夏尔直接说出了她心里所想的东西，很是错愕地住了口。

她看着夏尔，听到他安抚地说道：

“我其实想过，对你的一见钟情可能是自己心里的过度美化——早在向你求婚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并在给卢奥老爹回诊的这段时间里思考了这个问题。”

“而思考的结果就是，我仍然想要你成为我的另一半，即便你可能并不像我心中想的那样完美，即便你可能有许许多多的缺点。”

“因为我相信，不管其他的外在性格如何变化，你独有的那些让我喜欢的特质，绝对是不变的、是无比珍贵的。”

夏尔认真道：“而只要确定了这些，我便觉得，能够和你结婚，便是我的幸福了。”

“而你身上我没有看到的、可能会不适应的部分，我们可以婚后一起磨合，我想，毕竟婚姻的意义所在，就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一起为了彼此而成为更好的人。”

艾玛感觉自己的心似是一半被浸在了蜜里，另一半却被泡在了那些苦极了的中药里。

原来夏尔心里对婚姻的态度这么坚定的吗？原来她的丈夫，是这么坚定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吗？

而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这样美好的人推远了。

她不想这样。

艾玛心中的悔意和不舍更重了。

“夏尔，你说的对极了，我也认为，只要我们还爱彼此，就可以一起走下去……”

她想要和夏尔继续走下去。

“艾玛。”

即便觉得心中难过，即便他同样仍然想与艾玛在一起，夏尔却还是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不可以了，我们不可以了。”

艾玛猛地愣住了。

她看着夏尔，感受出了他眼中和话里的坚决，感觉眼眶不自觉再次热得厉害。

“为什么呢？夏尔？”说出口之后，艾玛才发现，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沙哑了，“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有了绝对没办法磨合好的地方。”

即便因为听到了艾玛如此难过的声音而心中更痛，夏尔仍然坚持了他的想法。

他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们两人可以相互妥协，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没办法改变的。

“在结婚之后，我的确发现了你和我所想象的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你对华贵的衣服饰品的喜爱，比如说你对参加宴会的热衷，我都觉得这也很好。即便在旁人看来，对我们这一阶级来说，你喜欢的这些东西有些过分。”

“可我觉得，这些都是你正常的兴趣爱好，它们没什么好指摘的。”

夏尔笑了笑。

他的确觉得艾玛的这些“爱好”没什么。

她只是喜欢这些东西而已，并没有到拜金的程度。

更何况，在现在这个女孩子倍受束缚、连所受到的教育都十分有限的年代，她也的确没有别的、在旁人看来更加“正确”东西能够去喜欢。

“可是艾玛，即便这些东西，我们都能够通过磨合解决，可有些事情，却也绝对是没办法磨合得了的。”

“比如说，我可以为了能够让你买更多的漂亮衣服而多看一些病人，为了让你能够参加宴会而搬去巴黎，你也可以在我们刚到巴黎尚且拮据的时候为了能够让生活更好一点而学着管家。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

夏尔顿了顿，继续说道：

“可是，即便这些东西可以改变，可我们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坚持，却是很难轻易动摇的。”

第46章 包法利夫人

===========================

“我们两个人之间，总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也无法磨合的，艾玛。”

看着艾玛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瞬间怔愣和伤心的神情，夏尔用尽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不要露出别的表情。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在这个世道，如果有能力，就算是在伴侣之外多几个情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我没办法接受这个，艾玛。”

“我可以对乔治·桑女士与她四个情人之间的关系等闲视之，因为这是她和他们自己的选择，因为她和那几位男士都认可这种开放式的恋爱关系。”

“可是我自己，却并不是能接受我的爱人拥有别的情人的人。”

夏尔看着艾玛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希望拥有的爱情，是两个人、且只有两个人一起走下去的爱情，不能是三个人，或者四个人。”

说着这话，夏尔便不自觉想起了他看到的艾玛和另一位男士举止亲密的场面。

他心里强自压着的痛苦终是按捺不住，无可阻挡地从他的眼神中透露了出来。

“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大概还是分开更好，艾玛。”

在夏尔说出这些话之前，艾玛几乎都要绝望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自己的丈夫分开，她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知道他们生命的尽头。

可是夏尔不想这样了。

她该怎么办？

在黯淡无望的思索中，艾玛感觉自己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她眼中带着绝望的神色看向夏尔，听着他继续说着理由。

然而听着听着，艾玛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的眼中再次浮现出了一丝希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