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是这么“乖”，而是和别的正常的小孩子一样吵闹的话，奶妈是绝对不会这个表现的。

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她并不那么称职。

万一他并不是那么健康、而是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奶妈的行为只会让他这样的孩子错过提早发现问题的时间。

不过，现在的医学发展，倒也没有到那么精细的程度。

毕竟连法国现在的社会制度，都仍然还没有稳定下来。教会都仍然深入人心呢。

因为想到这些，夏尔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更加地抗拒了。

可他心中的抗拒没有任何用处。

在被奶妈再次放到床上之后，夏尔闭上了眼睛，如愿听到了奶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他大概已经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被接回去，回到他这个世界真正的父母身边。

夏尔闭着眼睛继续在心中漫无目的地神游，努力给自己一个认真地生活下去的理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顶替了自己那尚未蒙面的父母的孩子的身份，总要尽力还他们一个“正常”的孩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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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他真正的家之前，夏尔经历了对现在的他来说显得很是漫长的等待。

——在他一岁多的时候，他终于在一个平常的一天被包法利夫人接回了家。

那一天上午的时候，夏尔仍然像之前几个月一样，坐在院子里看天。突然就听到了奶妈带着些夸张的腔调在对着另一个人说着自己的“功绩”。

“……夫人，您的儿子被我照看得可好了！顿顿都用很好的奶喂着，他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听着奶妈的话，夏尔的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又来了，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看望自己的孩子，他也每每总能听到奶妈这既是表功、也为讨些好处的话。

真是无聊。

也不知道这次是谁家的父母来接孩子了。

夏尔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天空中以极慢的速度移动的形状各异的云，对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丝毫的好奇心。

然而，这次来这里的客人却有些不一样，她的声音让夏尔不自觉地把他飘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真的吗？快让我看看我的孩子，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很普通的声音，听起来和别的妇女的声音没有什么两样，硬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这个声音里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隐隐的疲累，似乎是受尽了人间的苦楚。

夏尔本不该对这个声音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可他的思绪就是在这个声音发出后不受控制地全飞到了这上面。

这究竟是为什么？夏尔自己都忍不住因为他现在的反应而心生疑惑了。

他并没有迷惑多久——因为他猝不及防地被走近的奶妈抱了起来。

“不要着急嘛夫人，看，这不就是您的小宝贝？”

……原来如此。

夏尔被奶妈举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本应是陌生人、他却难以抑制地感到了熟悉和亲切的面庞面前。

“要我说，您的这个小宝贝可真是受到上帝的眷顾呢，我抚养了许多的孩子，您的孩子可是最乖的呢！”

听着自己耳边奶妈由于刻意炫耀而有些巨大的音量，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生活所给予的风霜的自己的母亲，夏尔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虽然之前的时候，他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努力给他这一辈子的父母一个“正常”的孩子——毕竟他的出现是个意外，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对他们而言并不公平——可在真正见到他的新的父母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这样不对。他应该表现得好一点。

夏尔边在心中努力克制住不断翻腾的不知所措，边对着眼前的“母亲”露出了一个符合他现在的年龄的傻笑。

“看呀，这小把戏一定是知道您是他的妈妈，所以在对着您笑呢！”奶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包法利夫人看着自己这个自出生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的儿子，以及他对着自己绽开的那简直要让她的心都融化掉的笑容，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是啊，没想到我的小把戏这么聪明呢。”

她缓慢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小夏尔从奶妈的手上接了过来，尝试着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小夏尔，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夏尔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伸出手，环住了包法利夫人的脖颈，对着她再次露出了一个熟练许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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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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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中希望自己能够直接振作起来，可是等到真正和包法利夫人，也就是夏尔现在的母亲一起回到家之后，他却发现，他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振作起来也一点都不像他希望的那么简单。

包法利夫人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她会在每天闲下来的时候温柔地亲吻自己，会在自己的父亲不在的时候带着些忧伤的神色给自己弹钢琴。即使她总是很忙，可是夏尔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做到最好了。

可是……

规规矩矩地坐在他们家的钢琴旁边，听着包法利夫人给自己弹着带着忧郁气息的小夜曲，即使知道不应该，夏尔还是对现在所处的情况心生反感。

“小宝贝，妈妈爱你，你可是妈妈最后的指望了。”

一段旋律结束，钢琴的声音消失，夏尔也被从琴键上放下双手的包法利夫人再次拉到了怀里。

他得到了一个轻柔的额头吻，同时听到包法利夫人在他耳边带着满是期待地声音轻声说道：

“如果在你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个体面的人，成为一个律师，或者一个厉害的医生，那妈妈这一辈子就都没有遗憾了。”

夏尔微微往后退了几步，即使知道以自己现在刚刚两岁的年纪，不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还是再也忍不住地问出了口。

“如果我在长大后没有成为一个体面的人呢，妈妈？”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心中那个美好的幻想呢？我在你心里，究竟是真正的我，还是一个实现你的梦想的载体呢？

他把后半句话压到了自己的心里，却没有压下心中一直存在的满满的怀疑和失落。

包法利夫人有些惊讶，还有些疑惑。她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只有两岁的儿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像一个……很有理智的大人一样。

自己之前和他说类似的话的时候，小夏尔明明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你怎么突然问出了这样的话，宝贝？”

“我只是……有些害怕，妈妈。”夏尔看出了包法利夫人眼中的疑惑，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他忙把刚刚在自己心中升腾而起的、难以遏制的烦躁压了下去，转而为刚刚的失言找补。

“你说了好多次医生、律师什么的，可是我连这些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夏尔垂下了眼眸，声音有些轻地说道：

“我害怕，如果我在长大后没有成为律师或者医生的话，妈妈你就不会爱我了。”

无论如何，都是她给了自己新的生命，包法利夫人对自己也很好。不论她对自己的爱是否有杂质，她爱着自己这一点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也应该给她一个符合期待的儿子，而不是在受到宠爱的同时，因为自己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主观感受质疑一位母亲的爱。

听到夏尔这么说，包法利夫人刚刚在心中升起的疑惑和惊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浓厚的怜爱之情。

“妈妈当然会爱你了，我的宝贝。不管你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妈妈都会爱你的。”包法利夫人声音看着自己怀中低着头的夏尔，声音温柔地说道。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夏尔抬起了刚刚在问完话之后垂下的小脑袋，脸上带着些惊喜和开心的表情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