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看出了柳遇春意欲解围的意图，从善如流：“好的，柳郎，那我就先出门去了。”

她再次对着眼前的两人行了个礼，随后便微微侧身，从另一边出门去了。

走了几步，尚未走远之时，杜十娘还听到李钟明显没那么冷漠的声音：“柳兄，之前我见你一直没有过红颜知己，还当你是还没开窍，没想到，你现在竟是这么突然地就要与之前的京中名妓有所……”

因为离得远，杜十娘并没有听到柳遇春的答复。

她压下了心中升起的不自在，疾步走了出去。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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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兄，非是我多管闲事，也非是我对你、对杜姑娘有什么意见，实在是她的身份……”

杜十娘静静地立在门侧，没有进门，只是默默地听着李钟在门内异常诚恳的话。

“……若是那李甲也就罢了，毕竟他的监生身份是捐来的，最后最多也就是个小官，可你却是要参加会试、参加殿试的呀！你本可以拥有更平步青云的未来，因为此事惹人非议，阻碍前程属实不妥……”

大概当时那孙富也是这么劝李甲的吧。

杜十娘心中神奇地没有多大的波动，很是古井无波。

大概是她已经习惯了吧。

……这种随处可见的、传于士人间的对她的轻贱。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那些人眼中，自己毕竟只是个风尘女子而已，可不就是一个污点。

就是没想到，原来她与柳郎的阻碍也这么多，还到的这么早。

她们明明刚刚才勉强争得了父母的同意，现在他仕途上的阻碍就又来了。

杜十娘心中泛上了些苦涩。

在和柳遇春互通心意之后，她自然是坚信，任何事都不会再对她们两人在一起造成阻碍，不论是什么样的阻碍，她和他都可以一同跨过去。

可是纵然知道她们能够一同面对所有事情，得知和自己在一起会给他带来这么多本不必要的磨难，杜十娘也忍不住心中低落。

“伯谨，我知道你是好意。”

柳遇春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犹豫的声音响起，也把杜十娘从苦涩的心境中拉了出来。

她按了按眼角，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相信，相比起她和他在一起而给他带来的诸多阻碍，她不同他在一起给他造成的痛苦绝对更多一点。

她应该更有信心。

“可是，我们同窗多年，你应该也知晓我的性子。”杜十娘安静地听着柳遇春继续说道，“我的确希望能够高中进士，步入仕途，可那只是因为我希望能够通过身处朝堂，为大明做点什么而已。”

“而如果因为一些不知所谓的原因，我并没有能够实现这个目的，那也并不会让我多痛苦。”

杜十娘轻轻靠在了墙上，心中更轻松了一些。

“因为错的并不是我，我并不会为别人的错误而担心。更何况，就算那时我的前途没有那么光明，在偏远的地界尽自己应尽的责任，也很不错，不是吗？”

“我素来十分欣赏苏子的举措，现如今如果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行与他相似之举，那也是我的荣幸啊。”

杜十娘默默笑开了。

这，就是柳遇春真正的样子啊。

真是让人心荡神迷。

她站直了身体，往远处走了走，复又再次转身往家里走。

这次走到门口时，杜十娘刚好看到李钟出来。

“伯谨公子，酒菜马上就到，您就要走了吗？”

她做出了一副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面带惊讶地问道。

李钟面色有些复杂，杜十娘细细看过去，发现他的脸上既带着些惋惜，又似乎有着敬佩。

“不必了，杜姑娘。”停顿几秒之后，杜十娘终于听到他开口了，“在下突然想起家中尚有要事忘记处理，这便不多叨扰了。”

杜十娘回以礼貌一笑。

“既然如此，那便不多留李公子了，李公子慢走。”

她微微侧过身，给李钟让出了更宽的路来。

“十娘，你回来了。”刚刚进门，柳遇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杜十娘面上不自觉带上了更多的笑意，“嗯，我回来了，柳郎。”

“伯谨刚刚有事，已经先走了，我想这次我们两人可以独自享用那些酒菜，你以为呢？”

杜十娘认真地听着柳遇春的话，竟是没有听出丝毫刚刚和自己的好友辩论过后应存的情绪。

她能够发现的，只是他看向自己时的眼中满溢的温柔。

“那可真是太好了，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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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杜十娘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艳，有些忐忑地跟随着那傧相的话语做出相应的跪拜动作。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真的如此顺利。

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光景而已，她和柳遇春居然就已经站在这里，正拜堂成亲了。

感受到自己手中拿着的红绸被另一个人往他那一侧拽了拽，杜十娘有些紧绷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轻松了些。

嘴角不自觉地涌上了些笑意，她同样稍稍用力，悄悄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二拜高堂！”

杜十娘深吸了口气。

她现在还能想到柳母对她说的那些，希望她能够好好照顾柳遇春的话。

也能记起柳遇春向着自己轻描淡写地提起不日成婚时她心中的惊讶和欣喜。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得知儿子的好前程被她无意中阻碍之后，柳父柳母居然仍然能够接受她。

毕竟，如果他没有和自己的这段关系的话，得中状元的柳遇春有很大的机率进入京城，留在翰林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个小小的、偏远地区的知县。

杜十娘还以为，因为这件事情，柳父柳母对她的印象会再次落至冰点呢。

现在，真好。

“夫妻对拜！”

直到此时，杜十娘的心中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了甜意。

她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呢。

她今后，也能够名正言顺地叫他夫君，叫他相公了呢。

“礼成！送入洞房！”

“十娘，我尽快回去。”

在被身旁的小侍搀回新房之前，杜十娘听到柳遇春乘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感觉自己心中的甜意更浓了。

“嗯。”她同样轻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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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遇春果然尽他所能地尽早回到了房间。

杜十娘感觉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好像在她把头饰放下来之后，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眼前的一片红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黑色的鞋尖。

杜十娘缓缓抬眼，视线慢慢上移，便看到了她斜上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英俊的柳遇春，她的，新婚夫君。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夫君。”

柳遇春的眼睛彻底柔和了下来，再也不见了在外人面前的严肃。

“夫人。”他同样唤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应了一声，继续温柔地看着柳遇春，等他接下来的举动。

然而等了许久，她却惊讶地发现，柳遇春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她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夫君，我们一起喝交杯酒吧。”

“哦，好。”柳遇春被杜十娘一说，才反应过来他们落下了一个步骤。

他步伐有些急促地走向了桌子，把两杯酒托了过来。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已经只剩下半杯的酒，杜十娘眼中难以抑制地染上了笑意。

她没有出声调笑，而是默默地接了过去。

也是在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也有些轻轻的颤抖。

把酒喝下之后，杜十娘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不要再无意识地紧张。

“对了，夫君，我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父亲母亲竟然会这么顺利地同意我们两人的婚事呢？”她随口提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