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喜欢把话说明白。

对于发生过的暧昧，他认为有必要做个直白的了结。

第一时间确认凯亚的记忆。

“记忆啊，我只记得最后跟那维莱特联手那一下，幸好没闯出大祸。”凯亚一贯的笑吟吟，拿起巧克力、小雕像和古典明星的海报让老板结账，又回头告诫，“对了，枫丹的香水很出名，但不建议你批发送女仆，容易引起误会。”

“我知道！”

凯亚拿出礼品单照着往下买，漫不经心地说：“幸好不记得了，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影子肯定没干好事。”

“也、没有，他没干什么。”

“那就好。”

——凯亚竟完全不记得。

——这样更好，那就不提影子时发生的暧昧了，免得尴尬，迪卢克在心里单方面画个句号。

回到晨曦酒庄。

凯亚比以前跑得频繁多了。

枫丹回来，专程送女仆和女仆长爱德琳礼物，这是一趟；爱德琳表示感谢，邀请他周末聚餐，又是一趟；「呀，枫丹鹅肝酱味道超级好，我下次带过来」，又是一趟；「凯亚少爷，酒庄外的野猪变多了呢」，又是一趟。

一周能看见凯亚十二次。

比迪卢克回来都多。

迪卢克有点烦。凯亚是忘得一干二净，可他还有后遗症，一看见凯亚就会想起那些没有章法把牙齿磕疼的吻，温热交缠的舌头。

注意力就是这样。

一旦注意，就会一再注意。

比如，当凯亚拿礼物时，迪卢克注意到他的指节修长，姿势优雅；当凯亚踮起脚尖帮爱德琳女士摘水果时，露出的腰肢柔韧而细；当凯亚说「超级好吃时」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超级色气——色气，湿热的气息，那时候影子在一吻之后也这样舔过。

“想什么呢？”

凯亚没有预兆地凑前，俊脸骤然放大，蓝眸炯炯。迪卢克一瞬屏息，脱口而出：“呃，影子。”

“啊？”凯亚讶然。

“我是说，你现在还能变影子吗？”迪卢克硬着头皮，随便找个话题尬聊。他早清楚，影子是凯亚被压制的内心，最后被澄澈了，也就是凯亚真正地和纠结的自我握手言欢了，所以不会再变影子。当然这也不重要，他就是随便找个话题。

“……”

此时爱德琳女士过来，迪卢克赶紧转移话题：“野猪都解决了吗，需要我再看看？”

“早解决了，肉排你都吃完了好吧。”凯亚回答。

——所以后遗症什么时候消失，二十多天了。

——迪卢克很烦。

得想想办法。

不见面，就不会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于是每次凯亚来，迪卢克都躲在书房看书。可凯亚的笑声过于爽朗，穿透窗子，听不见，脑海里反而全是他笑的样子，心里更烦。有一次听烦了，迪卢克特地走出去，在凯亚面前晃了两眼。

凯亚夸张地吓一跳：“咦，迪卢克，你今天在呀。”

迪卢克：……

是要站晨曦酒庄的大门口当门迎你才能看见吗？

凯亚打量他：“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迪卢克：“风龙废墟。”

凯亚呀了一声，做出恭送的手势：“我正好要去奔狼岭附近，一起走，那边风大你穿多点儿。”

迪卢克：……

迪卢克默默加了一件风衣。风冷不冷不清楚，反正凯亚一直在跟骑士团同事聊天，这同事巨聒噪。迪卢克就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凯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凯亚说话时，偶尔会微偏一下脑袋，头顶的呆毛会跟着弯一下。

同事突然说：“影子上有什么吗？”

被这么突然一问，迪卢克一时哪有回答：“影子，咳，很特别。”

凯亚：“……”

同事哈哈大笑：“特别吗，要能像影子这么高就好了。”

那天下午，迪卢克独自站在风龙废墟的废塔上吹风，突然搞不清，胡乱找个借口的自己怎么就真的过来了。

——凯亚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先动手的是他，忘记的也是他，突然有点生气。

“凯亚少爷算是钓系男友吧。”

“诶，为什么？”

两个女仆的声音低下去，嘀嘀咕咕的，还带着笑。迪卢克为人光明正大，不好偷听，旋即离开。惦记什么，就容易看见什么。隔两天，去酒馆的路上，看见一个女孩提着的包装袋上有「钓系男友」字样。

诱饵钓鱼的那种？

很勾人，非直白的勾引，让你心甘情愿地上当。

迪卢克想象了一下，完全没错，凯亚的做事风格一直都很钓系。要什么不直接说，尽给你绕弯子，最后让你主动交出去。如果成为男友的话，肯定也是半真半假地耍手段，钓着对方走。

从小到大，有什么从不坦率地说。

迪卢克烦他这点。

“咦，今天这么晚才过来当酒保啊？”凯亚讶然。

“少喝点。”迪卢克收走酒瓶。

今天跟凯亚喝酒的，是新来的骑士团同事，一个清冷的大男孩。虽然清冷，三两句，就被凯亚逗得露出腼腆的笑，拿着酒杯半挡住脸，脸颊绯红。凯亚是挺会撩人的，钓系无疑。

这么一想，影子就直白得可爱。

迪卢克非常生气。

“你在想什么？”凯亚问。

“影子！”

凯亚脸一僵，好几秒后才噗嗤一笑，喝了一口酒，压低声音说：“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不要随便提起啦。”

其实迪卢克说完就后悔了。

——凯亚算是撩完就跑吗？

——忘记了，就能当免死金牌吗？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太可气了。

无论迪卢克是什么心理。

总之凯亚就是一副顺路溜达实则天天来酒庄蹭吃蹭喝的模样。

迪卢克是个率直的人，纠结几次之后，烦了：爱来来，爱走走，记不记得，凯亚都是一个撩完就跑的渣男。再这么下去，非烦死了不可，山不动人动，自己找个地方躲两天清净得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凯亚惊讶地问。

“枫丹。”

迪卢克故意说了一个远得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不用同路，就不用烦一路。

“噢呀，又去翻牌子啊。”

“？”

翻什么牌子？原来是说，总管负责人把一排明星的照片摆跟前任自己挑。迪卢克无语，斜眼盯他，看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你把自己照片映酒瓶上不就好了。”

“？”

“你长得就挺好啊，比什么明星强多了。哎呀，爱德琳女士，我来我来，你忙别的吧。”凯亚从女仆长手里接过清洁工具，弯起笑眼，说自己来打扫书房，另一只手，将桌子上的摆件挪开，手撑住桌子，“我来的挺巧，你什么时候走啊。”

“你也去？”

“哈哈，骑士团忙死了我哪有空去。”凯亚不知从哪里拎出一瓶酒，“知道你不爱喝酒，这瓶可是纳塔那边的稀缺货哟，喝一杯？”

谁想跟你喝。

迪卢克放下酒杯，苦恼地别开眼睛。

真的不能再看凯亚了。昨晚梦见凯亚敞着衣领贴近，用湿热的口吻呢喃「迪卢克」，手和脚缠上来后再不松开，醒后，黏腻冰凉一片。

迪卢克索性闭眼，放空脑子，仰躺在躺椅上冥想。听见倒酒声，喝酒声，嘴唇触碰酒杯声，咽酒声，能想象美酒入喉、喉结一动的样子。

不久安静了。

很好，凯亚喝完该走了吧。

听见脚步声走近，走路时织物的摩擦声，停在旁边。迪卢克正疑惑，唇上突然一软，下意识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凯亚神色一慌，笑得不自然：“咳，还以为你睡了呢。”

迪卢克：……

刚才唇上的触感微凉，是手指节吗？凯亚是用手指触碰了自己的嘴唇？

迪卢克一片混沌，撑着躺椅边沿坐起来。

“还喝吗？”凯亚拿起酒瓶倒酒，慌乱得没拿稳，酒洒出一些，抓了纸巾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