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绝望。

肩膀忽然被揽住：“冷静一下。”

莱欧斯利的声音醇厚，带着冰拳之寒，让那维莱特的心和头脑同时冷静下来。那维莱特紧握权杖，望着多托雷影墙，他们是一道又一道的黑色，或从容，或冷漠，或带着促狭的笑。

“我不开启封印，你们谁都别想出去！”那维莱特「恶狠狠」地。

“当然，您是灵谷之主。”多托雷本体微笑。

你知道就好。

那维莱特稳住气场。

“但您可能低估了我的手腕，我，会挟持人质。”多托雷信手一挥，细链洒下无数光辉，几个切片瞬间变换位置，有的围住凯亚，有的围住莱欧斯利，“非要打的话，我也乐意奉陪。”

转瞬一场恶战。

天地复霜白。

大家都有摧枯拉朽的实力。但灵谷是偏心的，祝福赐予，天然令切片的力量越打越强。而像莱欧斯利这种人格健康者，不会被削弱，但也没有任何加持；至于凯亚，主体人格似乎占了上风，反而占不到灵谷的祝福。

时间，只会拉开彼此的差距。

何况那是十几个切片。

多托雷本体，伫立于战斗之中，从容悠余，隔着霜白与那维莱特对视。他性格恶劣，惯于戏耍，令人痛恨交加；但他又那么聪明，工于心计也是一种，即使痛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众。

霜雪在融化。

复凝结，又再度融化。

那维莱特眼睁睁地看着莱欧斯利和凯亚在群战中，渐渐处于下风。突然，一个切片闪过，那维莱特来不及躲开，身体被抱住，有血飞溅，掠过他的额头。

“你躲远一点啊。”

额头被温暖的手一抹，腰收紧，那维莱特心口一悸：“你不用管我，他不敢动我。”要不大家都得死在封印里。

“知道啊，可我控制不住保护你的本能。”

莱欧斯利再次加入群战，更多的血飞溅。

那维莱特拼命冷静。

这样下去不行，快想办法，快想，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多托雷本体轻笑：“呵，我刚才还想，您来得太快，我的切片们还没有完全修复。没想到您亲自赐战，真是太感激了。”战斗历练，将让切片们更快地修复。

那维莱特：……

冷静。

过往的交流在脑海中回溯。

「那是一场我跟小草神的交易」、「是的，最为强势自私的主切片，销毁了其他所有切片」、「02号死了，主切片的黑洞吸附能力已经强到无需亲临，我非常害怕」

小草神是那样选择的。

事到如今，也轮到自己做出选择了。

那维莱特手执权杖，走向深林山谷深处，多托雷主体的嘴角泛起微笑。

霜白战争中。

突然，海潮从天而至。

灵谷所有的妖物或影子均停下身影，仰望那虚空中的海潮。啊，多少年了，水龙王的嘉许终于再临。所有影子都沸腾了，凯亚，感到又快控制不住了影子的躁动了。

——灵谷的终极历练。

——获得灵谷之主的嘉许，是所有影子的终极渴望。

那个久违的声音，在海潮中再度出现：“笼罩于星辰之下的影子，汝已行近终点。吾将赐汝剑戟，斩杀与主体或本我的一切连接。影子，此刻即为光，即为绝对力量的争夺。最终决胜者只能有一个，开始你的胜利之宴吧。”

——光芒照下，所有切片都亮了起来。

——多托雷愣住了。

他手中的细链，像冰雪一样倏然融化。所有的切片傀儡，一瞬间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独立的可能。多托雷抬起修长指节，抚去脸颊上的水，轻轻一甩，几滴清水落地。

“啊，你真狡猾啊，那维莱特。”多托雷含笑。

“我说过，我即是规则。”

从切片影墙中，有一个切片走了出来。没错，就是他，最强势的主切片。他有着与本体同样的从容与掌控，他望向众人的目光，宛如黑洞深邃。

——只有一个是胜者。

——那维莱特做了跟小草神一样的选择。

战争毫无悬念。

在黑洞吸附力量的加持下，主切片轻松地干掉了其余切片，最终与多托雷本体对峙，他开口：“此后的生命，将由我一人继续。”寒光闪过，本体倒下，黑衣染尽鲜血，有面具从袖中摔出，融进雪水中，泥泞一片。

万物俱寂。

水龙王的嘉许悄然降落。

主切片注视那维莱特：“谢谢您赐我予独立与重生。”

那维莱特：“只是规则的嘉许。”

……

三个人回望再度关闭的灵谷封印，看上去只是一团雾。

唯有多托雷没回头。

海潮涟漪拍打着海岸，一下又一下。

凯亚虽虚弱，心情不错，自称从此他跟自己握手言欢了。「幸好你的影子没打算跟你来个你死我活。」「哈，你确定那是影子？」「……」「我很早就清醒啦。」莱欧斯利无言以对，盯紧那维莱特，以免一不小心又不见了。

道别时。

那维莱特突然说：“多托雷，你碰一下我的权杖。”

多托雷：“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多托雷伸出手，握住了权杖，手指瘦长，手指用力，紧紧握住，同时目不转睛地凝视那维莱特，即使权杖想被抽走，也不松开。莱欧斯利一拳头过去，多托雷闪开，手松开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

回到原点。

多托雷再次成了一个多托雷。好像绕了很大一个圈，只是白白绕了一大圈。他如约定，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枫丹，当然大家对他的承诺也不怎么信就是了。

又某天。

那维莱特穿越酒馆一条街，突然，在花草繁茂的阳台上看见一个熟人。

“好久不见。”

“你、你干吗又来枫丹呀？”超级紧张。

“你怕什么？”

“你这么狡猾谁不怕。”

多托雷摇晃酒杯，笑眼狭长：「您利用灵谷规则，利用我的野心与特质，让我销毁了所有切片和本体。狡猾的分明是你，我怎么狡猾了？」

“本体和你本来就快不行了！”

“……”

道别时，那维莱特用权杖确定了眼前人——自称是03号，曾处心积虑数度邂逅、曾跑进法学院、曾用湿漉漉又脆弱的眼睛述说痛苦——其实就是主切片，主切片主导并主演了这一切。

跟草神的交易销毁了那么多切片。

本体被严重削弱，主切片其实也陷入癫狂：

拍卖会的他，从容疏离有上位者之姿；

咖啡馆的他，很精英气质；

酒馆的他，带着颓靡脆弱；

雪崩那天的他，就是完全无法自控的歇斯底里。

每一次遇到的多托雷都有轻微不同，跟人格分裂一样——那维莱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主切片不是演，而是浸染了其他被销毁切片的特质。

本体早就风烛残年。

主切片也濒临崩溃瓦解。

多托雷找到灵谷途径，洞悉了灵谷规则。他知道，那维莱特肯定不会帮他稳固本体或主切片（他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有数的）。于是，他一步步引导着那维莱特做出选择，并最终降下龙王嘉许，让主切片成为完全独立体。

——本体选择牺牲。

——以此保留最强势的切片及所有实力。

“我以为，天真的您永远不会发现真相。”

“本体死时笑了。”

不像所有反派含恨而终。本体死时不是遗憾，不是愤恨不是背叛，而是如愿以偿地笑了。

“为什么不揭穿我？”

“你欺骗了我，但遵循了灵谷规则，是灵谷赋予你独立，并非我。”

多托雷凝眸良久，轻笑：“呵，无论看上去再优柔，再天真，骨子里还是那个河川为骨的水龙。怜悯所有世人，也怜悯眼前人。温柔又强大，又让忍不住想亲近，不管哪一种您都非常可爱，我可否邀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