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迪尤尔又会跟德莱登扯上关系。

因为被诱导。

某天回家，克劳德忽然听到儿子开口「爸爸，同意德莱登吧，让他留在学校，继续实验。」天呐，说了整整四句话，一瞬间老父亲以为天降神迹。

原来，德莱登想继续试验，知道院长不容易说动。

于是接近迪尤尔。

克劳德苦涩地说：“迪尤尔让我失望了整整二十年，可到底是我的孩子。十几年了，第一次听他完整地说完一句话。虽然，这句话可能是德莱登教了无数遍的。”

实验室被保留下来。

迪尤尔，后来常去德莱登的实验室玩。

克劳德听说后，听之任之，早放弃跟命运挣扎。有一天，他深夜回来，意外见到迪尤尔端坐客厅。父子难得见面，竟像陌生人，沉默半晌，迪尤尔突然微笑「孩子。」克劳德以为幻听「什么？」「德莱登，莉娜，孩子。」「他俩有孩子了吗？」克劳德记得那两人准备结婚。

然而父子久违的对话也仅此几句。

没想到实验楼爆|炸。

克劳德听到消息，很慌张，担心跟迪尤尔有关，比如笨手笨脚不小心触碰到什么东西引发爆|炸。不过逐影庭的调查，断定是德莱登操作不当。

而迪尤尔。

当时没有在现场。

克劳德放下心，迅速处理后续事宜，将舆论影响降到最小，让大家提起爆炸时只知道有伤不知道有亡。这么做，也是怕发酵下去，会查到跟迪尤尔有什么关系。

然而，克劳德秉性正直。

这件事像砂砾一样不时地碾磨他的心，他越发不愿看见这个孩子。至于迪尤尔，爆炸之后，据说躲在亡母的实验室里，隔一两天才出来拿点面包牛奶又进去。

上周。

克劳德回到家。

客厅晕着一个人：迪尤尔，虚弱得像半个鬼魂。克劳德恍惚，才想起上次瞥见一面还是半年前，这一刻，他为自己的逃避感到羞耻。

他将孩子送进精神病院。

在这里，能获得更好的照顾，更好地治疗心理疾病，至少不会孤单。

没想怪物一事。

让爆炸事件又被提起。

当助理说出迪尤尔的名字时，克劳德猝不及防，这才慌忙赶过来医院看看。

“你们也看到了，就迪尤尔的智力，当年，我为了教他写名字，费尽一生耐心。别说怪物实验研究，他能认出试管上的字我都谢天谢地了。”克劳德的白发颤抖。

「啊——」

病床上的迪尤尔又发出无意义的叫喊。

“我也曾像德莱登一样，憧憬会有一个天才般的孩子。我失望了，很长时间不愿正视现实，回避孩子，也回避自己的责任。假如，当初抱着这样的心态就好了：只要不是怪物，只要不是怪物就可以了啊。”克劳德不禁潸然泪下。

他的手被抓住了。

是迪尤尔。

迪尤尔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嘶喊几声后，突然清晰地说：“父亲，同意德莱登吧，让他留在学校，继续实验。”是五年前，突然说出的话，被教了很多遍才如此顺畅吧。

克劳德老泪纵横：“我已经答应了啊。”

雨。

从窗子飞进来。

悲恸随大雨漫开，如雨中浓雾，绞缠郁结在一起，不知是谁的痛苦，又或是所有人的痛苦。

那维莱特的胸口疼，汹涌情绪如海潮冲击心堤，他不知所措。

达达利亚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久。

调查报告出来了。

四年前，爆炸案后的三个月，医院发生一起奇怪事件：被宣告死亡的莉娜送到停尸房不久，肚中的孩子被不明人士取出。此事过于惊悚且不可思议，医院选择秘而不宣。

此时。

地下实验室开始运转。

是的，在克劳德院长失望的那些年岁里，迪尤尔自学成了优秀的研究员。后来观察德莱登的试验，迪尤尔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

而他取出的婴儿。

奇迹般，竟然活了，可手臂和腿的发育均不健全。

他开始种种实验，弥补这个缺憾，最终创造出了这个怪物儿童 - 以德莱登和莉娜取的名字：托兰 - 现在是怪物，因为优化还没完成。

小托兰不会说话。

因为迪尤尔很少说话。

但小托兰很聪明，会撬锁，学着迪尤尔，将三楼实验室的试管器皿摆得整整齐齐。迪尤尔意识到什么，买来认字的书，小托兰看得很认真，会在地上比划。

一周前。

迪尤尔回到家，想直面父亲。

而迪尤尔的动机，经过心理医生多次沟通，是：「希望他上学。父亲，会喜欢。父亲，喜欢认字。」等待父亲归来，但身体虚弱，加之可能过度紧张而晕倒，反而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治疗心理障碍。

迪尤尔被禁锢在医院。

小托兰一是饿，二是想见迪尤尔，偷摸地来到三楼，也许是想向那维莱特求助，不想又遇见了达达利亚，引发了后面所有的事……

-

当晚。

那维莱特再次坐到凉亭。

这一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浓烈情绪。

惊恐、悔恨和悲恸。

年轻恋人的憧憬、父子多年的误解僵持、集父母之爱于一身却沦为怪物的小托兰面对世界的惊恐……命运带着恶意，将可以幸福的人们戏耍一番，扬长而去。

留一地狼藉。

翻涌的诸多情绪，令那维莱特无措。呆呆坐在凉亭，看着雨越下越大，也没心情去控制。

忽然，银铃响起。

有人拜访。

人没到跟前，明朗声音先扬起：“哈，管家人真好，没问身份就让我进来啦。”

管家：我是不让进，队长说没问题。

达达利亚撑着透明伞，转动伞柄，雨点像玉珠一样朝四周甩去。

脚步轻快。

那维莱特：“你怎么来啦？”

达达利亚单手收伞，左手托出一盒糕点，笑着说：“刚才分别时，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跑来跑去饿着啦，谁让你大中午你只喝水的，该！”

不饿。

听到「有12种口味，全是我爱吃的」时，那维莱特脱口而出：“你是自己饿了吧？”

达达利亚笑弯了眼：“嗯，也想和你一起吃。”

放到桌上。

达达利亚手指敛去腮边的雨水：“我刚来那几天，每天天晴，可算是看到下雨啦。”

“你喜欢下雨？”

“总是晴天也会很无聊，再说，下雨很浪漫嘛。”达达利亚倾身，用食指点一下那维莱特的眉心，“又皱眉头，在想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

“迪尤尔为什么取出婴孩？”那维莱特问。

达达利亚嘟囔：“干吗在浪漫的雨天聊这个，我要能理解那么变态的想法，我不就成变态了吗？”

“……”

“咳，你什么眼神。行吧，我代入变态猜一下。”达达利亚坐到旁边，停了片刻，声音变得温柔，“我猜，迪尤尔单纯想实现德莱登和莉娜的夙愿，让他们的孩子出生。一般人类不会这么干，他不是一般人——正常说，那种情况下肯定是死胎，小孩竟是活的，可能就是天意吧。”

“所以迪尤尔是好心的，对吧？”

“嗯。”

心情好受了。

那维莱特拿起一枚糕点含嘴里，奶冻Q弹，入口即化：

为什么迪尤尔会八岁失语？

为什么克劳德会那么失望又那么愧疚？

被一连串的为什么打晕，达达利亚连忙投降：“停停停，这些我真不懂。我有不满，会直接说出来，不行就打一架，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啊？我也不懂那种什么都不说、就憋在心里的性格啦。”

人类情感之复杂，连人类自己也不懂。

那维莱特：“哦。”

有教授说，法律，也是人的情感。难怪犯罪有那么多种，想判定罪行都要设立一所学校来专门教学。那维莱特又焦虑，自己连人类的情感都理解不了，还能成为合格的大审判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