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也会被文豪本地化吗(106)
兰堂倏尔朗笑出声。
我也莫名起来,“这就是天才的喜怒形于色吗?”
“喜怒形于色是猴子会干的事,人则恰恰相反。”兰堂像是笑累了,收束了神色道,“就像我刚刚明明很难过,却仍然要大笑出声。”
“现在这种情况就没必要掩饰了吧?”我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的神色,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话,“难过就哭出来吧?也没关系的。”
兰堂端起了咖啡,泛着苦意的醇香在他的鼻尖缭绕。他闭上了眼,“去努力寻找线索吧,昭也。”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半月过去,连绵的阴雨终于迎来放晴的一刻。兰堂不知接了个哪里的活,一连要出门两天。没了免费帮忙的苦力,我只能自己出去找新列出的书单。
“所以现在来看我约吃饭都成了顺带?”洛源生盯着手里的书单撇了撇嘴,“没良心的。”
“哪敢啊。”我双手搭在他肩上,走在他侧后方轻声道,“你不是现在跟着文艺学研究所的老师上课去了么?美学研究方向的那几个老师光看样子就是一副学术精英的模样,本科开的唯二的美学课阅读量全都一节更比六节强,我哪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
“没关系,我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洛源生低头看了眼手表。
“不,我怕我忍不住在你面前一分钟看完你一周的工作量。”皮了一下的我分外开心,在洛源生捏起的拳头在我身上测试出硬度之前,我就快步走进学校图书馆内找书去了。
“最后这两本被借走了。”洛源生敲了敲书单,“估计又被那个日本文学出身的老师列成世界文学史的必读书目了吧。不过织……”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改口道,“他的那些书你不是都在寝室买了全套?”
我哑了一瞬,“忘了。”
忘是真的忘了。虽然通宵熬夜看书和开题答辩都是我在寝室呆的最后一天里发生的事,中间却隔着无数的山海和岁月。文野世界、赛马世界……连生死和次元都跨越了几遭之后,前尘也就只像一场大梦,将许多事都压在了记忆的底部。
重新回到宿舍,竟有种一别经年的感觉。我吟诵酸诗的范刚起,就被一脸从容地捂住了耳朵的洛源生给噎了回去,“你干嘛呢。”
“我不是宝玉。”
“嗯?”
“哄不了葬花的黛玉,就只能当没听见了。”
熟悉的斗嘴氛围将复杂的情绪冲淡了不少,我故意凑到洛源生耳朵边大声喊着葬花吟,又在走廊传来脚步声时匆匆闭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找着那一套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刻意被我压在书单最末列的书籍。
看到《夫妇善哉》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
不痛,不酸,只是像遇见了积攒成崩溃前的某一个让人郁闷的瞬间,我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种想要抽离的空落。
我不敢让最近稍微放下心来的洛源生又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匆匆收了神色,手上胡乱地翻着书页,又随机寻一处落下目光。白纸铅字皆未入眼,只有那段渴望改写的情绪顶开了尘封的一角。
我好像……在当时写下过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我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我立刻翻找起来。在书架夹着的教材之间,我翻出了一个像极了书籍装帧的笔记本。
我缓缓打开,上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诗行,花体漂亮得宛如印刷一般。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
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1】
“当钟声敲响,一切窒息,一片苍茫,回首往事,眼泪汪汪。”【2】
“别留下你黑色的羽毛作为你灵魂撒过谎的象征!
留给我完整的孤独!快从我门上的雕像上滚蛋!”【3】
……
入目皆是象征主义的诗歌,或用法语,或书英语。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形,我几乎以魔术师洗牌般的速度,略过一众摘抄,径直翻到了我想要找寻的那个答案——
“骰子一掷”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绑在了一张巨大的表盘之上,背后是命运作为推手。我给了洛源生一个大大的拥抱,酸着鼻子对他说了无数声谢谢,说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你找到了?”他拍了拍我的背,默然半晌,终究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的话,偶尔也回来看看吧。”
“好。”
兰堂收到消息后早早赶回了住所,眼里是压抑不住的讶然和喜悦,“真的找到了?”
“就是这个了。”我指了指桌上的书,“在学校里我没敢多翻,怕像之前一样直接穿进去,特意等你回来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