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大唐奇缘录(228)
你明知她在邀买人心, 但她做得却让你感恩戴德......
这,就是上位者。
季玄映的心中突然烧起了一把火,烤得他喉咙干渴,如果他也能......他敛下眼睛,害怕他野狼般渴盼的眼睛透露了他最真实的心绪。现在还不行,他告诫自己,一只年轻的小狼绝对不能在长成之前,在一只饥饿的狼王面前暴露自己对她的禁脔的渴望的。
正好先帝长子——代王看寿阳公主、季玄映都在天后面前得了好,不甘心自己一脉成了陪衬,便大着胆子让王妃将四岁的幼子唤来,鼓动着那小小幼儿上前去讨天后欢心。
这孩子素来有勇气,被父亲一推,便真的整了整帽子,昂首挺胸地走到天后跟前来——
“臣,荆国公季范,见过天后。祝愿天后千秋万岁,子孙成行!”
天后顿时被这小小孩童逗得大笑,当即便也学着他的口吻道:“好,朕也祝愿荆国公健康长寿、百病不侵。”
“代王走了一步好棋。”不知是哪个宗室小声嘀咕了一声,传到了季玄映耳中,他也深以为然。
代王虽是庶出,但却是长子,若是这时候冒出来和季玄映一般争夺关注,难免让天后觉得他太过功利谄媚,反而会留下个坏印象,倒不如让个小孩子出面,既让天后生不出忌惮之心,又对代王一脉增了一丝好感。
小荆国公的长相和天后在眉眼处有几分相似,天后看着他伶俐地介绍家中的情形,坚毅的容颜也露出了几分柔软。
有了小季范这个最先吃螃蟹的,之后又有数个先帝子孙上来对天后表孝心。
先帝次子——祁王的长女拉着自己的小妹妹双双登场,姿态娉婷地表演了一曲动人的《西凉乐》;先帝三子——叶王的次子则别出心裁男扮女装,表演了一曲《长命河西女》,他年方六岁,生的眉清目秀,跳舞的身姿秀美可爱,这支舞博得了满堂喝彩;最后小季范也不甘落后,趁着兄弟姐们在人前表演时,他偷偷下去换装,等到兄姐们表演结束后,他竟然穿着一身特制的小铠甲,拿着一柄小木剑像模像样地说要为天后献上《秦王破阵乐》……
皇子皇孙们的表演让天后笑逐颜开,她哈哈大笑着连连赏赐这些年幼的小皇孙们,一时恭维声不绝于耳,把这场花会的气氛炒到了最高。
而在气氛到达了最高之时,咸池公主则恰到好处地出列扬声笑道:“天后千秋,既然小辈们都有敬献,儿臣这做姑祖母的又怎能落于人后?”
这话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天后的应允。
咸池公主当即恭顺地福了福身,随着她退开半个身体,一条直通帷帐入口的通路被露了出来。
而在她谦恭垂首的那一瞬间,她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幽秘诡异的微笑……
曲折幽微的香气从帷帐的缝隙中缓缓渗入,说不清是牡丹的香气还是贵人们身上浮动的暖香,在鬓影衣香中,在翠玉金环中,伴随着一声隐秘的击磬声,只听一声嗡鸣,众人便都进入了一种隔绝尘世的状态——
某种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海市蜃楼般的幻觉中。
连明媚的春阳都在这一瞬被蒙上了一层银色的虚幻纱衣,穿破帷帐的春风好似钝得变成了沉重粘稠的质感,连一丝微澜也无法调动起来。
季玄映感觉自己的手脚逐渐失去了知觉,麻木,沉重,拖拽着他像是要融化,而比这钝化更鲜明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衣男子,捧着一盆血红的牡丹花逐渐从帷帐的入口处缓缓而来——
不对劲,他的感官被刻意钝化凝滞了,但他的脑子却并没有凝滞,即使像是慢放一般的动作,呈现到他脑中之后,他也能立刻反应过来来人的古怪。
更何况,这本就是他已经知道的。
“——见过......”
滞后的听觉让季玄映听不清那人的话语,但眼前所看见的景象却仍旧清晰——
那奉上牡丹的白衣男子噙着笑意从花后抬眼,琥珀色的眼睛中似乎有蜜金流淌,一下子便撞进了上首的女子眼中、心底。
周遭的香气一下浓郁到了逼仄的程度,仿佛化作了一匹白练,在骤然鼓胀的乱风中,被撕扯着朝遥远的某个地方涌去,豁然洞开了广阔天幕之后的云层,带着人前往到那沉湎的记忆深处去——
千朵万朵牡丹花被乱风裹挟成一匹靡艳的锦缎,被人制成了重峦叠嶂的帷幕,那是九重宫禁的屏障。绕过屏障,映入眼帘的却非恢弘壮丽的天子宫室,而是一处昏暗低矮的潮湿精舍,屋角墙边暗绿色的苔痕水渍,让人还未呼吸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压抑与晦暗。
天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处记录了她最低沉时的三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