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确实是很容易让人镇定的东西，同时却也让人上瘾。

郑允浩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完了大半包烟，直到最后一根烟在指尖熄灭，他才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踩碎。

脚边扔满了烟头，这场景让他觉得熟悉。

十多年前，大约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大约也是这样一个无月有风的晚上，他坐在暂时容身的群租房外的废弃工地上，用仅剩无几的钱买了一包劣质的烟，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劣质的烟草呛得他不停地流泪，那些在父母的葬礼上，在面对亲戚的冷眼和驱逐，面对父亲曾经的合作伙伴的落井下石和残忍时没有流过的眼泪，在那天晚上全都流的干干净净。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转折。

他对着一地的烟头坐了一夜，最后在“答应父亲老友的收留，安安心心的读完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和“退学出去闯荡，只求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报了今日之仇，今日之辱，拿回属于郑家的东西”两个选择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十二年。

之后的十二年，从十八岁到三十岁，他为了这个选择吃了常人所不能想的苦，受了比平常人更多的罪，最终站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光鲜亮丽，孤独无趣。

而现在，三十岁的又和十二年前十八岁的他一样，面临了人生的第二个选择。

金在中。

在没有这个姓氏之前，郑允浩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小糖糕会和金家扯上任何关系，在中是那样的美好，性格软绵绵的，笑起来像是糖放多了的牛奶，甜甜暖暖，胆子小到时常被吓哭，却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他的前面，明明吃过苦，知道钱是多么重要又难赚的东西，却愿意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他买一样喜欢的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中的救世主，可是在中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的神灵。

可是，在中变成了金在中。

郑允浩说不出这样的变化带来了什么，在中依旧还是那个在中，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在中，于是他也试图说服自己，说金在中是金在中，金定源是金定源，他们只是有血缘关系而已，金定源做的事情和金在中无关。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之前针对瑞金所做的那些事又给怎么解释？

他逼得金定源死败涂地，中风离世，却依旧不肯放过金俊秀，不肯放过和金家有关的每一个人。

这样是对？

还是错？

郑允浩恍然发现，自己过去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该怎么做？

坚持十八岁时的选择，把金在中从生命里驱逐，把他当做金家人，一视同仁。

能做的到么？

三十岁的郑允浩扪心自问。

没有答案。

不敢有答案。

郑允浩捏着眉心闭上眼睛，脚下却突然又毛茸茸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布丁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出来，正绕着他的脚打转。

“汪汪……”

“不要吵。”郑允浩摸了摸它的耳朵，怕在中被吵醒。

小花狗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被吓住了，乖乖的不再叫，只偎着郑允浩的脚，把脑袋凑到郑允浩的手下让他摸。

大约是狗像主人，布丁刚被捡来的时候胆子也小，现在却学会了撒娇。

郑允浩呼噜呼噜布丁脑袋上的绒毛，转头去看开了夜灯的别墅的客厅，门口彩虹毯子上扔着布丁的玩具，桌上并排摆着他和在中的电脑，沙发上扔了几个毛绒玩具，边上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一摞故事书。

其实是不一样的。

郑允浩想。

十二年前坐在废弃工地上的他一无所有。

而现在，三十岁的郑允浩已经拥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一间屋子。

一个爱人。

一条狗。

晨起的粥。

午后的茶。

满园的鲜花。

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郑允浩抱着布丁回去了，他把小花狗丢在狗窝里，自己上楼洗了个热水澡，确定身上的寒气都被热水冲走后，他才回到卧室，在中依旧睡着，手里紧紧的抓着他的枕头。

“在中。”

“唔……”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的应，手却松开了枕头，不知在摸索什么，郑允浩低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手指被牢牢的抓住，在中动动肉嘟嘟的嘴巴，含含糊糊的说梦话：

“抓到了……”

“嗯，被你抓到了。”

被抓到了，所以再也放不开了。

郑允浩躺下来，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两人再次醒来是因为不断响铃的手机，郑允浩摸着干涩的眼睛接起电话，打电话的是徐妙，说是瑞金的金总一大早就来了公司，怎么都不肯走，说是一定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