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说了一大堆，中间还穿插着很多细节。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夏洛特的表情：在说到卢瑟的时候，她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说到罗伊的时候，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她的瞳孔都会有变化。

果然，之所以她现在受到那么大的打击，还是因为罗伊·哈珀。

“其实，我是担心过的，不过到后面我很快就发现了，无论是罗伊还是你，其实都不需要担心。”提姆说：“从康纳那边我了解到的是，你们两个虽然相处细节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自己却有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种……很平衡的模式。”

夏洛特看了他一眼，提姆立刻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在审判你们，我只是觉得当时的情况，无论是罗伊还是你……其实都挺糟糕的。但是你们两个的……相处，会保留一些你们对于人际交往的一些希冀。”

这是真的。

反正提姆觉得，当时这俩人的情况都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一个做梦醒来发现自己被替换掉而周围人毫无察觉，一个无意之间得知姐夫缺大德而受害人是男朋友——别管是哪个，对于他们来讲，这变故都算灭顶之灾。

一个愤怒于自己的人生被小偷偷走，另一个失落于自己的行为带来他人人生的错乱——于是一个主动离开熟悉的交际圈，而另一个被动地被隔离。

他们凑在一起很难令人理所当然的接受，但现在看不吝于一种命运暗地里的馈赠。

他们在最灰暗的人生中依偎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

现在他能做什么呢？

当其中一个人已经离去不可追回，而他又其实算作一个外人时。

提姆看到夏洛特眼中无法化解的悲伤，下意识地想伸出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妥当，并且忍住了。

“我觉得你们为彼此做得其实足够多了，夏莉。”他说：“罗伊他能和威尔和解，其实说明他本身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勇气来面对以前给他带来巨大伤害的过去，不是吗？而这一切，很大原因是你。他觉得那些都不可怕了，因为他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提姆还是站了起来，到了夏洛特身边，把她的眼泪抹掉。

“所以别再自责了，不是你没有提前做好什么。”提姆说：“他们没能够提前和解，这不是你的错；没能够阻止‘异常’到来，更不是你的错；你甚至猜到了N金属的属性，利用它扰乱了‘异常’替代罗伊的过程，让罗伊……尽力拖延到了最后，让他……能够自己选择如何结束。”

提姆的话越来越艰难了。

他是知道的，他不该现在说这些。可是他想起了露塔斯对蝙蝠侠描述现场细节时的画面——年轻的姑娘面容冷酷地描述着罗伊·哈珀是如何一心求死的，依旧年轻的大男孩拿起枪时毫不犹豫，只在最后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

提姆想，他是明白罗伊的心情的。

像他们这样挨过了艰苦的训练，一心有着自己理想的人，其实心里最是孤高——他们绝不愿意让他人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违背自己意志的事，因为这是在折辱他们的人格；更不愿意去伤害自己心爱的人，因为这是他们试图去保护身后一切的核心。

来吧，不是想利用我吗。

不如就让我们看看——

红发少年带着自己最大的恶意，扣动了扳机。

——是谁掐着谁的脖子下地狱。

罗伊·哈珀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也不会再离开夏洛特的心。

其实如果他活着，未必做得到这些。

露塔斯难得买了一瓶便宜的红酒，回到家后用刀划了一圈瓶口，掰开了瓶嘴。酒红色的液体被她随意倒进水杯，经过了断口整齐的玻璃。

她坐在窗前，吹着哥谭湿冷的晚风，过了很久，手机拿起又放，还是没能拨出给彼得·帕克的电话。

到底活着但爱意减退好，还是死去时爱得轰轰烈烈好呢？

露塔斯看着哥谭的月亮。

夫人肯定选第二种，那应该第二种更好一点吧？

啧，可她跟蝙蝠侠现在也没那么行啊。

真是猜不透迷人的夫人呢。

但夏洛特很好看透。

提姆终究还是点中了她心中的愧疚和后悔，点中了她无法弥补的遗憾。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对罗伊再好些，再好些。

为什么自尽呢，罗伊。

我之前对你，明明没有那么好。

我宁愿你杀了我，而不是没有犹豫地死去。

鸳鸯眼眼中掉落的泪水连续不断地涌了出来，提姆来不及擦掉。少年于是不再动手，让她好好宣泄内心积攒已久的情绪。

“哭吧哭吧，”提姆说：“只是……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