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了眼睛。

黑发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毯子围起来的球状物，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小孩儿。借着弱光，柯基的狗头被完美包裹，只剩一个黑漆漆湿漉漉的鼻子钻出来了一点点。狗子一抬头，那双鸳鸯眼对上了杰森的眼睛。

然后——小柯基咧开了嘴，粉色的小舌头露了出来。

“Holy Sh……”夏洛特一把抱住了柯基，往自己怀里搂，压低声音：“她不咬人也不爱叫的。”

那一双眼睛同样一黑一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先生，她不会吵到你休息的。”

哇喔，一模一样。

不过……

【你不是在头等舱吗？】杰森拿出手机，打字问：【我刚刚看到你了。】

【我听到小朋友在哭，就在想可能是后面人太密集，空气很闷，再加上小孩子受不了飞机航行时的气压耳朵痛，所以一直哭。】夏洛特也拿着自己的手机打字回：【我就跟那个小姐姐换了座位啦。】

她表情一派天真，完全不像是知道他是她姐夫派来的保镖一样，还补充：【我的阿瑟娜真的很乖，如果您不讨厌狗，那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杰森看着她的手机屏幕，回：【我挺喜欢狗的，不用担心。】

鸳鸯眼笑了起来，像个小傻子。

短暂地“交谈”就这么结束了，夏洛特抱着阿瑟娜很快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小公主睡着了，杰森却完全合不上眼。

不仅仅是合不上眼，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稳了。

属于原来杰森·托德的回忆不自觉地翻涌起来，这让杰森想起自己第一次接卢瑟那个看管夏洛特任务的中午。在看到夏洛特的照片后，他就好像被人重击一样，仿佛身体的控制权都被剥夺了。

他知道原来的杰森·托德已经死了，但在有关夏洛特·阿斯特拉·康斯坦丁的事情上，死去的灵魂就会试图重新回到人间。

那个少年是那样惨淡。

他从小被圣母抛弃，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在被蝙蝠侠捡到后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有了新的人生，神赐的人生，却又被撬棍活活打死。死而复生之后，他在街上行尸走肉般游荡，最崇拜的人身边有了替换他的新孩子。后来，他更粗暴的行事风格因为“不杀”的准则被整个家族流放。

死于小丑的硫酸腐蚀很痛吗？

但也就那样吧。

他们的人生中遭到的□□上的痛苦已经让他们趋于麻木，杰森想，这是那个他和自己都认同的事。

如果说，那个他有什么真正的不甘，一定是他死得太早。

如果能撑过去，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或者见到她。

他知道她，甚至在大魔导师的庇护下依旧寻找到了要找的人的蛛丝马迹，然后拼凑出了她成长的碎片。他不想去帅气地从天而降保护遭到威胁的她，他应该只是想找到一个机会，面对面地像新认识一样，和她说点什么，然后出其不意地找到机会，说到从前，再道谢。

“嗨，你好。我叫杰森，杰森·托德。”

“对，我来自哥谭。”

“蝙蝠侠？算是认识吧，但不熟。”

“不过如果你想要他的车胎的话，可以找我。卸那东西，我可是专业的。”

“我小时候过得有点穷，曾经，我要靠偷高级餐厅的厨余垃圾过活。”

“别哭啊，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再说，那段日子里我也不是只遇到凶神恶煞的大人。”

“有一个小姑娘，像洋娃娃一样，曾经说我是她的朋友，还送了一块很漂亮的坠子给我。”

“对呀，那就是我，你……想起来啦？”

“谢谢你当时愿意救我。”

“谢谢你当时送了我礼物。”

“你送的东西我没有丢，我捡回来了。”

“我没舍得卖，我现在还留着。”

他没有那样的机会，他到死都没能实现那个愿望。

而能和她和睦地走在一起，简单地聊聊天的机会，落在了另一个世界的他头上。

替他说些什么吗？就像他曾经期待的那样？

还是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像一个称职的不知名的保镖一样？

你应该替他说什么吗？就像他曾经打过无数次草稿的那样？

就好像冒名顶替他活着一样，再冒名顶替他在别人心中的一段记忆？

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但杰森下不了这个决定。

他的指尖微微抽搐，脑海被那个杰森奔涌而出的悲伤所席卷。他的心脏那样饱胀，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那个杰森的遗憾而停止跳动。

身边的人昏昏欲睡时，不自觉地斜斜倒下，最终靠在了他肩膀上。那只小柯基也在毛毯松动后轻轻挣脱开，踩着大男生的腿，坐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