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尼斯昏睡着。

那天晚上，塞西尔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克里斯。

他有些惊讶。

因为他以为自己会直白地将这件事告诉他。

塞西尔觉得，这件事情，克里斯应该知道，也有权利知道。

但他还是犹豫了。

八月底的时候，迪尼斯的精神突然好了许多，清醒的时间也长了些。

回光返照。

塞西尔想。

克里斯就要回国家队参加世预赛，故而他早早地来和迪尼斯道别。迪尼斯身上原本插满了管子，如今一个也不见。他和克里斯说了许久的话，一向严肃的脸上都带出了温柔的笑。

迪尼斯突然说道:“克里斯，我想吃个苹果。”

克里斯朝果篮看去，发现里面放了那么多水果居然就是没有最常见的苹果。他眨了眨眼，看见迪尼斯说:“去帮我买吧。”

克里斯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片刻后却意识到迪尼斯一定是有话要说却不想让自己听见。于是他又笑起来:“行。”

他起身走到病房外，神不守舍地走到了医院不远处的水果店里。

塞西尔从怀中摸了摸，坐到了方才克里斯的位置上去。

迪尼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塞西尔就伸手将他的床位升起来些。

迪尼斯微笑，“谢谢。”

塞西尔盯着他。

迪尼斯面对塞西尔的神情似乎有些内疚，“我一直很感谢你，曾经一度，我甚至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克里斯的爸爸。”他咳嗽几声，面上流露出几分笑意，“很荒谬是吧，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最后居然会和他谈起了恋爱。”

塞西尔靠在椅子上，微微垂眸，只是眼睛却盯着对方频繁翕动的嘴唇。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没有给孩子们带来好的生活环境，甚至可能是……给他们带来了更加糟糕的影响。”

塞西尔不发一言，他像一个局外人，只是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眼前人的话语。

说来奇怪。

他曾经帮助过他，无论是在他几年前生病时，帮他找到医院，还是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又或者帮雨果戒毒，给他找工作……

事后回想起来，塞西尔都觉得奇怪。

他总觉得那像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他总觉得，那样看起来热心肠的事情，是自己做的？

不可思议。

但他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对他们一家人产生什么感情。他面对他们，依然像是一个陌生人。

他做的事情，目的也只是为了不让克里斯难过而已。

而此时，眼前的人就要死了。

这时候，他没办法再帮他了。他无法挽救对方的生命。

而这件事情不可避免地会让克里斯陷入悲伤之中。

迪尼斯疲累地喘息，“克里斯能遇到你，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塞西尔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朝着迪尼斯摇了摇头。

遇到他才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9月6日的莫斯科下了场雨，气温骤降。

那天晚上，塞西尔出现在了葡萄牙国家队的训练中心，他身旁坐着斯科拉里和葡萄牙国家队的助理教练。

克里斯和同伴们吃完饭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塞西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线衣，头发高高束起，神情依然冷淡如常。

教练们见到他来便一同出去了。克里斯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笑容凝固在脸上，那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了塞西尔今夜前来的目的。

他走进几步，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最后站在塞西尔身边，眼睛空洞地望着他。

塞西尔上前几步，将克里斯扯进了怀里。

半个月后，迪尼斯·阿维罗的葬礼在曼彻斯特举行，威廉王子轻衣简行，低调地出席了好友父亲的葬礼。

记者们只在葬礼外拍到了几张各界名流来去的身影。

迪尼斯的骨灰安葬在马德拉岛，那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乡。

很长一段时间，塞西尔都没见到克里斯真正兴高采烈的时候，母亲和家人回到葡萄牙后，克里斯便更加依赖塞西尔。在之后的世预赛，每天晚上克里斯都会偷偷从集训地溜出来跑到塞西尔住的酒店里。

他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无论如何都想要塞西尔陪在他身边。

塞西尔睡着了。

克里斯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把手放到塞西尔的脸颊上，轻声说道:“这样真好。”

你不会老，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

曼联在今年六月新签来的门将是荷兰国脚埃德温·范德萨。无论在俱乐部层面还是国家队层面上，克里斯都曾经见识过他的厉害。

但是他的到来也没能挽救曼联的颓势，十二月，曼联的欧冠之旅止步小组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