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阵灼烧的疼痛，再看花灯，已被火焰包裹。

顾言慈站在廊前，不管小狐狸怎样拽着自己的衣袍，只痴痴看着那灯，那火。

忽的，在又一阵夜风中，猛地打了个激灵。

顾言慈脱下外袍狠狠地扑打着火焰，见火势无丝毫减弱，又抱着熏黑的锦袍冲到不远处的鱼坛中浸湿。然后在火焰上拧出水，没有了风势，火焰被水浇地渐小，最后几束的火焰又尽数扑灭在潮湿的袍布下。

掀开，只半具焦黑残破的灯骨静静躺在烧黑的青石板上。

在月华流照中，丑陋不堪。

“嗷唔…”

顾言慈回首看向躲在廊柱后的上元，双眼泛红，泪水打着转，却死命掉不下来。

“殿…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的衣服……”

琉璃寻声从殿中匆匆出来，看见顾言慈身后的东西又哽住了话。

只见顾言慈弯腰拾起那黑乎乎半个灯骨，欲转身回殿。

“殿……”

“没关系……”顾言慈自顾自道“等七哥哥回来，七哥哥会给玄丘补好的。”

“殿下……”

望着孩子抱着那烧焦的玩意儿一步步离开的背影，琉璃欲言又止，终究话什么都没说出来。

愿，我如君兮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十九章 春色 悄而至

过完元月，六皇子顾言悉年至十四，到了出宫立府的年龄。

皇帝封其为燕王，王府定为帝京的义宁坊。虽与皇城有些距离，但却紧挨着位于居德坊的晋王府正北。二人素来亲密，皇帝倒也算顺了手足情谊。

这样一来，宫中的皇子除去居显德殿的太子外，只剩下了十一岁的八皇子顾言悠，八岁的九皇子顾言悫和四岁的十皇子顾言慈。

顾言悠与顾言悫早入了弘文馆学习，百孙院的皇子便只有顾言慈一人。

生在天家，兄弟众多，可若说交心又谈何容易。

贞曜二十三年，春。

“小屁孩，认识这个么？”

“……百合？”

“哈也对，你也是个没娘的……听好了，这叫萱草。”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

顾言慈手持书卷，坐着托腮，看着桌上不久前东宫差人送来的几株萱草。

萱草茎叶枝蔓均与百合颇相似，怨不得自己认错。只因还未到花期，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盆绿油油的扁叶成簇，和普通草木没什么两样。

看着书上的词句，顾言慈才明白那日御花园偶遇，太子为何会突然那样说。

诗经疏称，"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北堂即母亲之意。北堂种萱草，以减轻母亲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亦称忘忧草。

但是为什么要叫自己，小屁孩？

顾言慈荡悠着两条小短腿，细香携暖而来的春风缱绻了双眼，犯了困。草叶的清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春意悄然。

三月，芙蕖苑之行。

姨妃和众妃在折柳亭处赏春。左右无事，顾言慈请求了姨妃几次，姨妃才允了他带着上元去别处逛逛。

当然，琉璃是不能离开一步的，还派了侍卫随行。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到了杏园。

杏香沁心，落英缤纷。三百杏林的粉白晕染地近乎无边无际，一阵香风拂来心醉神迷，恍若仙境，俨然与昔日之景无二。

只是物是人非，再不见了那春山秋水的少年声色。

顾言慈站在杏园外远远地看着，杏园中人声熙攘。

今日是皇帝赐宴杏园的日子，此时皇帝正在杏园与春闱的进士们赏花论道。

不同科举，由知贡举决定状元人选。皇帝要借着杏园之宴，根据各人才学样貌，品行仪表来钦点状元。皇帝钦赐，非同小可，据说经选官就要赐一个从八品上的出身。

顾言慈看到几位千牛卫手守在杏园之外，非士子不得入内。

这几位千牛卫并不认识年幼的顾言慈，但见顾言慈周身不俗，一张小脸粉雕玉琢，贵气颇然。神色也非一般痴儿天真无知，而是举止自然有度。且其又有身后跟着的宫中侍女和侍卫，便远远地向他行礼。

待顾言慈走近，其中一位向他走来，躬身行礼。

“不知小公子是……”

“顾言慈。”

“原来是十殿下，只是今日陛下吩咐，无关人等不得前去打扰，殿下是否有急事?”

第二十章 狐惦 桂花酿

顾言慈举目四望，但见众土子双膝跪地，团团围坐，离皇帝最近的便是新科状元。

每人面前肯有一张长几，几上瓜果齐备，琥珀飘香，另有纸墨笔砚，陈列于一侧。此时正有两位年轻俊朗的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园中采花觅香。

皇帝眼光瞟到了顾言慈，笑着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