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曜二十二年，四月十二，天成节。

四月初，北疆传来骠骑大将军谢俊策已全歼东突厥残部的消息。今日的天成节就像是他班师凯旋前的一次预演，众人皆难掩欣悦的神情。另因今年是逢五，就更加热闹了。

宴会上，四十五岁的皇帝宣布了他巡幸洛阳的计划，但并未言明将有哪些人伴驾随行。

四月十五，吴王顾言思辞别帝京，率鸿胪寺使团再入回纥。

四月二十，宸妃忌日。

“七哥哥，玄丘想出去玩，七哥哥领玄丘出去走走吧。”

顾言恕正愣神，忽的被小孩的声音唤回来。

“好啊……上元呢？”

“琉璃姐姐说上元还睡懒觉呢。”

看出来小孩是想让自己出去散散心，顾言恕也不戳破，揉了揉小孩的头。想着今日到底无事可做，姨妃还做着晨省，给堇心知会了一声便小孩领了出了华月殿。

不知不觉，来到了朱境殿，殿外，茶蘼花开得如火如荼。

［朱境殿，宸妃司马若梅生前所居宫殿，薨后一直无人居。］

“七哥哥……玄丘昨晚做梦了。”

“哦？咱们家玄丘梦见什么好东西了？”

不再去看那开得恣意的花，顾言恕弯腰把小孩的衣领理了理。

“不是好东西，玄丘觉得好疼。”

顾言恕闻言皱眉，正欲说什么，只听小孩继续道。

“梦里面有好多火，烧的玄丘好疼……半夜是琉璃姐姐把玄丘叫起来的。”

顾言恕一想，昨夜似乎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传御医的声音。只因自己白天和司马陵在帝京逛了一天，累得睡死了过去，不曾起来。

“七哥哥，玄丘是不是病了？治病的人说玄丘病了。”

“没事，只要玄丘好好吃药……”

“玄丘不想吃药……”

话只说了一半，小孩便略显委屈着说。

“玄丘是嫌药太苦了？”

小孩摇摇头。

“玄丘想要七哥哥，上次玄丘也梦见，是七哥哥把玄丘叫醒的，玄丘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上次……？”

顾言恕想了许久，才悠悠出口。

“你是说，你一年前上元那一夜？……七哥哥给你送花灯那天晚上？”

怕小孩听不懂，顾言恕又补了一句。

小孩点点头。

小孩子难得耍一回小性子，顾言恕也乐得其中，便答应了小孩不时去和小孩一起睡觉，只是回去还要说服姨妃才行。

见逛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又慢悠悠地回到华月殿。

到了小孩房间，顾言恕猛地想起件事，想告诉小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憋了半晌，只道。

“……七哥，今年中秋后要随父亲一起去洛阳，约莫明年清明或者端午才能回来……”

言简意赅说完，顾言恕只看着小孩脸色。

只见小孩眨巴眨巴了眼睛，抿着小嘴点点头。

“玄丘知道了，玄丘会照顾好上元，然后替七哥哥照顾好姨妃，照顾好太奶奶的。”

“噗……怎么先把上元说前面了，姨妃和太奶奶还不及一只小狐狸嘛，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挠小孩的痒痒肉。

小孩扑倒在少年怀里，一边躲着少年的魔爪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因…因为上元是，是七哥哥给的……哈哈哈哈七哥哥，玄丘好痒啊……”

听了小孩的话，顾言恕心中竟是一震。

自己送给小孩的东西，小孩竟然如此珍重。

又想到平日，小孩也的确与自己是格外亲近的，较当年自己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挠痒痒躲的地方也是自己怀里。

顾言恕想到这里也不知该喜该忧。

若喜，自己竟也收了个小跟屁虫。

若忧，只怕长大后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自己明年便要出宫立府了，小孩还这么小，自己怎么能时时护着他呢。

想到小孩的身世，小孩的母亲。顾言恕恨不得自己晚生个十年，陪着这小孩长大也好。

纵然自己有意……

顾言恕轻叹一声，无话。

少年，终究是该长大了。

贞曜二十二年五月初四，谢俊策班师凯旋，除太子出城十五里犒赏大部队外，皇帝率文武百官在明德门亲迎谢俊策及其他将领。皇帝又邀谢俊策与他同乘一辇，朱雀大街两侧民众夹道庆贺，一时全城皆沉浸在欢庆胜利的氛围中。

[谢俊策，文宣皇后兄长，孝昌长公主驸马，英国公，骠骑大将军、太子少保、尚书右仆射。]

五月初五，原本端午宴会的规格因北疆之胜提升了一个档次，既为共庆佳节，也为劳师犒赏。

谢俊策作为国公的食邑本就是双倍于他人，此番又受封三千户，合起来便有了食邑九千户，虽仍曰国公，实际上已逼近了王的规格。但因他的确居功至伟，又深得皇帝信任，旁人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