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看来，这霍宁善诗词，知书画，晓通琴棋，言语有致，且爱培植花木，竟也是一流人物。可惜，身体着实有些单弱，当日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不到，他便面色潮红，必要歇息了。

“郡王弓马出身，文学也是出众，方能教养出小公子来。”贾政先夸赞一句，又沉思了半晌，才吩咐宝玉道：“你既与他结交为友，便要留神言语，谨慎行事，莫要唐突了，才不负这一段渊源。”

宝玉忙答应了。

贾政方转向瑞哥儿，着实问了他的学问，见他谈吐文雅，言语不虚，虽因年岁小，还沾不得广博、深切两字的边，却又比先前更进益了些。

他又想这瑞哥儿读书未久，能有这样的勤勉，这样的灵性，不觉念及贾珠、林如海两处，一时有些伤感，又有些艳羡，着实称赞了一番，又督促道：

“你父亲原是探花出身，极爱读书的人，要是知道你如今有这长进，泉下有灵，也自然宽慰的。往后还需勤勉，方不辜负他，也不辜负你这才气。”

瑞哥儿听了，也想到林如海，眼圈儿微红，点头一一应了。

次后，贾政又问贾环、贾兰两人。

那贾环不必说，前面二月里县试，他因着病了，推辞未曾赴试，贾政便有不满，只是人吃五谷杂粮，多有病症，也是没奈何的，只能眼不见为净，后面便少有问他学问的。这却是近一个月头一回，他也没料到，更没有预备，追问之下越发不堪。

贾兰倒是勤勉，却天性聪敏且不如宝玉、瑞哥儿两人，又是长孙，心中寄予期望也高，见他进益不如，他自然也不能满意。

如今拿着话问了一通，贾政便将两人捡着话着实痛说了一顿，尤其是贾环。

贾兰听了，只得默默领了教训，也无旁话可说。

倒是贾环见四人里独他呵斥最多，一点赞许也无，而另三人里宝玉这原是最为贾政厌弃的，如今反倒得意了，不免心中愤愤。

他也不想自己二月里，借口生病，连考试也懒怠应付，文章更是胡乱敷衍，反添了满心的怨愤不平，只不敢发作出来，束手立在那里唯唯诺诺。

贾政素日便觉他举止猥琐，形容不端，只是旧年出了事，方留神在意了些。如今宝玉等人皆有长进，他劳神公务之余，多留神宝玉三个，不免更疏忽了他。

此时也不过痛骂一番，他便回转过来，又将贾兰叫到跟前，着实吩咐了四月府试的事，命他：“如今也只十余日的光景，学问上未必能再进益，倒是将旧日所知通读一番，做得举纲目张，才是要紧。次则有不通的，或是应试有所阻碍的，也问一问你先生，二叔并瑞叔他们。”

贾兰低声应了是。

正在此时，外头就有小厮回话，道是贾母寻宝玉。

贾政知道这是贾母忧心，唯恐自己呵斥责难宝玉，只得摆了摆手，吩咐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去罢。”

四人里三个巴不得这一声，忙答应着去了。

独有瑞哥儿一个，心里斟酌了半日，脚步缓了缓，终究回身与贾政讨了书房里一部史书来看。

贾政听了，倒有些诧异，因问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大姐姐常有言语典故，我有些听不懂，又听说‘读史可以明鉴，知古可以鉴今’。我年岁未长，更须根基深厚，增长眼见，才厚颜求书相看。”瑞哥儿两颊微红，低声道：“大姐姐处也有史书，却都是古籍，又艰深，听说这一部史书虽是新制，却以明白晓畅，解释详细为长，所以才……”

“‘读史可以明鉴，知古可以鉴今。’”贾政将这话咀嚼了两回，深觉有理，不免连说了两个好字，又问是谁说的。

瑞哥儿道：“是大姐姐身边的心腹丫鬟，紫鹃姐姐。”

“虽是个丫鬟，却有些见识。”贾政夸赞一声，心中更为满意，自然应许了瑞哥儿的要求，因道：“你既有求学的心，我这做舅父的，自然没有拦阻的道理。日后凡有要读的书，你告诉长随一声，只管借去看就是。”

瑞哥儿十分欢喜，脆声应了。

贾政也颇觉宽慰，抚须目送他离去，正待出去散散，再想想事情，忽然又有长随进来，回了一桩事。

却还是刑家。

原来前头邢德全趁醉使气，大闹了一场，连着官府都惊动了。虽说贾赦有意平息事项，争奈这邢夫人并其兄弟，却是两头使力，着实僵持住了。

细想来，这也是情理中的事。

邢德全虽是借酒撒气，但既发作出来，大家没得体面了，他要轻易干休了，日后越发压不住，横竖已经是撕破脸了，不如乘势追讨，撕下一块好肉来，从中弥补。7K妏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