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菩提心(67)
青年只看向悟空,悟空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走马灯好像在自己穿过人潮时掉在了某处,想来如今再找到也该被踩坏了。悟空忙低头接过了孩子手里的花灯:“多谢小哥!快些回去吧?”
孩子又蹦跳着回去了。
悟空把人拉上马车,挂好花灯,封紧车窗和车门不让风漏进来,十分熟练地从车里翻出一套衣服:“你快换上。”
青年接过,换下湿透的衣物,将一半车窗打开,半带着辩解道:“其实我发觉近日好像没有当初那般不走运了,只是泡了片刻水,想来也不会引发旧疾。”
悟空已经翻出了碳炉开始烧热水,听到这话倒有些委屈:“怎么说得像我不让你救人一样?”
“绝无此意,我不过怕你担忧。”
悟空蹲下吹火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见青年目光中除了映入马车灯惯带的明亮,还因为那盏花灯多了几点跳动的光影,以致于悟空分不清其中毫无疏离的温和是真实还是幻影。
悟空应对不了这样诚挚的安慰,慌乱避开目光要继续吹火时,忽然听得一阵风声。
他只来得及连炉子一起将水挪开,便看见那个花灯的蜡烛贴着他的鞋尖跌在地上,骨碌碌烧了起来;若是再慢一步,只怕会刚好掉在壶盖上滚进青年怀里。
悟空舀了半杯水将火扑灭:“所以,这便是你说的——没有当初那般不走运了?”
青年难得有被嗫住话的时候。
沉默了一会儿,青年忽然叹了口气,换了一种语气对悟空道:“所以似我这般不走运的人,你也放心交给别人吗?”
悟空……悟空脸红了。
他拾开那根熄灭的蜡烛,将碳炉挪回去,埋头只是吹火,不敢再抬头去看青年,亦或给出肯定或否决的答复。
却还是从心底泛上了丝丝缕缕的甜意,与酸涩交错杂生,因悸动蔓延摇曳。
悟空并不知晓自己是何时对那人生出了不纯的心思?
但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思,却是在合昏的幻境见到那般意外的景象时。
可是这些与那人无关,那人该如当空皓月,而悟空不想去做捞月的猴子。即便只是月亮在水中的幻影,他也更愿罩上琉璃,不叫它因风破碎。
更何况,青年不是幻影。
青年就是师父,哪怕只是师父的一部分,可是仅这样的师父便足以叫悟空在看他处事时心生敬爱,在见他遭受苦难时心酸不已。可是青年又不完全是师父,所以青年做出会影响日后他如今却不知的选择时,悟空便知自己不当回应。
壶中的水已经开了。
悟空将水壶提下来,倒了一杯水固定在桌上晾凉一些,又拿过一个手炉加入炭火,待暖和了才递给青年。
青年接过拢在怀中,就两人方才的话题点到为止,转身看车外渐渐阑珊的灯火。
到后来人声也静了,只剩车轮驶在石板上清冷的轱辘声。
之后,悟空不再焦忧先前焦忧的事了。
而青年所说的平日遭遇不再如当初一般坎坷的事似乎是真的,譬如当日青年在寒冬的湖水中浸过,回去后竟也没有感染风寒,只是轻咳了几日。
甚至之后的几年,悟空替青年备在车里的药箱没有再打开过。
悟空在这般平淡的时日中虽有不安,也有几分庆幸。直到青年正及而立之年,有人告发太子有谋反之意,牵连了一众官员被贬到苦寒之地,青年也在内。
悟空第一次感叹这些凡人多事,这般无根无影的事,又是儿子和老子,偏那昏君也信。
但也知道自己这回劝不动,只是麻利地上了一封奏疏,让把自己也顺便贬到青年所在之地。最后自然没成,毕竟国君这么多年也只遇到柳匀这么一个勤恳干活又不图钱的中书令。
悟空索性又写了一封借病请辞,但忙于收拾青年离京的东西,暂且没有呈上去。
前前后后收了好几天,总算在青年离京的前一日收拾齐全。悟空将人送到城门口,殷切叮嘱了好些话,方才依依不舍地让人上车。
便要回去交辞呈,未走几步,猝不及防被身后的人叫住。
悟空转头,见青年不知何时下了马车,一身衣袍和发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悟空忙上前将人领到避风处,方才软声问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我现在回去取来?”
不想青年并不承情,只看着他,冷声质问:“你可是辞了官位?”
悟空原想扯谎说一句没有,最后在青年的目光下,开口便成了:“只是想过,辞呈还没有递上去……”越说到后面,越连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青年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气恼、指责、失望等种种情绪,要开口却先咳嗽起来。悟空忙抬手要帮他顺气,被青年蹲下身避开,独自捂唇咳了半日方才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