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菩提心(43)
三藏在最初关于自己扯谎一事的内疚渐渐埋进了深处。
如今离初出国境已过了一载,一行四人并白龙马聚集一处,年轻的法师隐隐猜到自己彼时所言的三五年回国已是空谈了,但也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促马扬鞭向西而去。
又值秋日,满山枫叶尽红,展尽凡间秋色,瓜果飘香,一片丰收胜景。
故而在这秋林尽处,现出一座雕梁画栋的门楼时,三藏便知晓该是一个富贵人家,恰巧天色将晚,当即便同三人商定了要在此间留宿。
走到近处,才见府门紧闭,只有高处牌匾书“莫府”二字。
师徒四人在门外等了许久,无人出来,悟空便几步跳入门内,不见了身影。
三藏如今已知他是个性子急躁的,并不指望自己矫几次他便能改,只隔着围墙训了一句。里头虽无应声,三藏却知悟空听得见。
不想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温润音色:“师父是哪方人士?果然比这个粗莽弟子有礼多了。”
话音将落,那院门便从里打开,露出了一个美妇人来,再看悟空缩在门内一角,居然难得有些……乖巧?
三藏收回打量,端正了神态:“施主,我们四人乃是由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路过宝地,想来借宿一晚,无奈搅扰。”
“既如此,快快请进。”
三藏奇怪一路招待都是这妇人,颇有些不自在,但也不便询问,直到前厅叙茶,方知自己入了一个遗孀府门,不禁愣在原地。
不想那妇人出言愈发大胆:“小妇人并三个女儿此番正欲坐山招夫,正巧遇上师父四人,留在此间纵享荣华富贵,岂不好过西行一路风霜?”
那妇人还在介绍家中富贵女儿貌美,三藏只觉如坐针毡,瞪着眼睛僵着头装傻充愣不知多久,决心要向三个徒弟求救时,手臂先被八戒摇了摇:“师父,你快些回话呀!”
三藏闻声看去,这个二徒弟的眼中早多了些欲言又止,坐在原地扭扭捏捏。
再看悟空和悟净,悟净只是怒目端坐,而悟空虽在笑,神色却无这些意思。三藏松了口气,将八戒的手甩开:“出家人心怀众生,岂能贪图于物欲,贫僧并无此念。”
那妇人笑出声,倒像是怒了:“师父好无礼!我真心实意,倒被骂贪图物欲。你自不愿,也管得了你手下这三个徒弟吗?”
他着实管不了。
三藏心中叹气,并不回话:“你们谁愿意,便留下来做她家女婿罢?”
幸而八戒亦未敢直接应承,三人原地推脱不知多久,那妇人怒起峨眉,转身回后房去了。留着空荡荡无茶无饭、无灯无火一间前厅,三藏却不由松弛了神经。
八戒说要去喂马便走了,悟空亦要跟去。
三藏劝他莫要嘲讽,见他点头,方才将人放走。
悟净不解道:“师父,大师兄应非咄咄逼人之人,何必这般交代?”
“你来的时日尚短,不知他那嘴便有多可爱可恨的。好听的话说来极顺口,可若有错处叫他拿住,依他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三句话可叫人抬不起头的。八戒又是近凡俗的性子,哪经得他考究?”
悟净想起先前自己在流沙河同几人争执,归顺后被二师兄念叨两番打斗,倒是大师兄劝说因他们不曾说出取经一事,怨不得他的。
但如今既听师父此言,他习惯了不加追问和反驳,点头略过了这一话题。
倒是唐僧突然起了兴致,想起这个三徒弟还未曾了解取经路途,便同他讲起了流沙河前的一路遭遇,也免他日后遇到妖怪时猝不及防。
悟净不擅长讲,却是个极好的听众。虽然自己身为卷帘大将,多少精怪没见过,此时却也未想到打断三藏,便听他从观音院丢袈裟讲到高老庄遇八戒,又到了黄风岭被擒得灵吉菩萨相助,桩桩件件讲得清清楚楚。
这般听完,悟净忽就了然师父为何对大师兄略有些怨言了。
观音院一事皆因大师兄多嘴,后头黄风岭大师兄又被吹盲了眼睛多有二师兄助力,流沙河时更是二师兄同他打斗。如今大师兄又不挑担只管开路,竟颇有些逞能偷闲的嫌疑。
他彼时在天庭,也多次听过齐天大圣的威名,却从不曾亲眼见识,如今听得此言,亦不知谁真谁假,只得沉默。
正此时听得屏风后嘎吱一声响,接着便跳出了悟空来,只对着三藏笑道:“师父,喜事,您便要做亲家了!那呆子已在后房同妇人商定了亲事,如今正要提亲了。”
年轻的法师被他这打趣的话羞红了脸,开口训斥了几句,正要问八戒的行踪时,那门又响了一声,却是八戒回来了。
三藏对悟空的话仍有些半信半疑,只沉声问道:“八戒,马可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