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分啊硝子，你刚才统统都没有听吗？是老子被伤害了啊？！你到底是哪边的？”

“法律和道德的那一边。”硝子镇定地回答。

“…………”

“唉。”

五条悟最后叹了口气。

“等杰的报告交上去我把她介绍给你。”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尾音消失在初秋的寒风里。

“……别死了啊，硝子。”

那就是家入硝子第一次见到店长，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店长为她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而店长本人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姑娘，在一两次气氛太好的错觉里，她甚至会觉得她们是朋友。

但她心里明白，“觉得是”和“真的是”并不是一回事。

夏油杰那件事纯属五条悟自己没操心，半点怪不到店长头上去，但他夭折的初恋却属实是太惨了。

在春光明媚的时候，遇到一朵好看的花，花瓣、颜色……连叶片伸展的姿态都合心意，甚至还会向着自己走来的方向延伸枝条，所以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和一朵花一直在一起的朦胧想法，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想好了要把她带在身边，养在胸前的口袋里，同她分享阳光、雨露和未来所有还没得到的快乐。

幻想波折，幻想波折后的幸福，悄悄地瞒着朋友，対以前在游戏里看到过的情节嗤之以鼻又充满期待。

然后在终于打算伸手的时候，发现都是自己的错觉，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一朵花。

这是远比发现这朵花有另外喜欢的人还要更委屈的事情，尤其发生在青涩男高纯洁珍贵的第一次时，所以那家伙大发脾气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更悲惨的是，他满腔被背叛的痛苦，无处安放的委屈，没有地方发的脾气，也只能偶尔対她和七海倒一倒，非人类少女全都感觉不到。

店长如何看待五条悟呢？

店长如何看待所有他们这些人呢？

那孩子喜欢鲜明闪亮的东西，连硝子都看得出来，但她的冷漠却不是像收藏家观赏藏品，或是园丁看着自己的花，而是宛如在水族馆长长的通道中，隔着玻璃望向水中的世界。

无法互相理解。

即使在每一次相处时，无论是被偏爱还是被疏远，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像花被阳光亲吻一样被这个孩子爱着，因而完全发不起脾气，但凝望她逐渐走远的背影时，却完全、一点都不能明白她在想着什么。

无法理解，触摸不到，不知道该怎么対待她。

这样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吧，她有心想要対五条悟这么说。即使是最强，在対方漫长生命中，也许也只是一朵花的份量而已，无论你如何痛苦，如何纠结，当消亡和凋零的时刻来临时，人又会是怎样看待一朵花的努力呢？

她的这位同期似乎听劝了，又似乎没有，总之他振作得相当快，宛如完全无事发生，也许本来最初的喜欢也并没有那么深刻，又或许那份破灭的感情早已经转化成了其他东西，硝子工作太忙，已经完全不想管了。

她照旧在商店里买东西，与店长本人保持距离，把自己的疑问遗忘在脑海深处的杂物堆里。

直到有一天，店长突然问她：“你愿意用一两次反转术式来换一具尸体吗？”

那是个黄昏时分，黑发少女沉默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她看起来有点犹豫：“也许你会觉得有点亏。”

硝子听到她自己叹了口气：“……怎么了？”

“有一个女孩，临终的时候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被敌人吃掉，但如果能为后来的同伴派上什么用场的话，她会很开心。”

店长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停留着什么人的温度，她抬起头来看着家入硝子：“被这么拜托了。”

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寻找词语推销这具尸体：“这种人类平时会用特殊的呼吸方式锻炼自己，很接近咒术师的身体素质。”

“是你的朋……是你认识的人吗？”家入硝子问道。

“是的。”

硝子同意了，店长亲自将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带了过来。那是个面容秀丽的少女，黑色的长发上戴着翠绿和粉色相间的蝴蝶发夹，她闭着眼睛，因为身上的伤口太多，无法判断衣服原本的颜色，宛如睡着了一样安详又美丽。

这是她很熟悉的，死亡的姿态。

她说她要去换一件衣服，拜托店长把那女孩先放在台子上，走了出去。门并没有关严，无声地在夕阳下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太阳的余晖被窗玻璃分割成浅浅的一小块，宛如业已熄灭的生命之火，落在那个叫做蝴蝶香奈惠的少女脸上。

那是硝子第一次距离店长如此之近，在她昏暗的办公室，一道门之隔的地方，黑发的非人类女孩子双手拉起已经死去的少女冰凉的手，握着抵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