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校霸拿下脸上的手，云淡风轻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好啊。”

……

那是他刚刚被所谓亲生父亲扔给十几岁的五条悟的时候。

有着一头柔顺白毛的家伙性格一点也不柔顺，似乎还和伏黑甚尔有过节的样子，气鼓鼓地把他拎到一间布置完备的空房子里，好像随手摆了一个盆栽似的。

“混蛋！小孩子可不是仙人掌盆栽那样，连水都不用浇就能长大的东西啊！”在过了午饭点两个小时之后，才被不知道在忙什么的监护人想起来的时候，年幼的黑发男孩在心底小声但激烈地吐槽道。

他暂时和津美纪分开了，因为他现在似乎处在一个不大稳定的状态，有可能会伤到自己或者别人，虽然他觉得这也许是五条悟不想在家里摆两个小孩儿所以瞎编的。

不过所幸五条悟是一个很擅长发现并修正自己错误的人，只要他想的话。这家伙养小孩本当上手，一个礼拜之后居然都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是不是饿了，虽然饿了也就是去外面或者请个厨师给他打包份儿童营养餐罢了。

有时候甚至是父母天敌——垃圾食品套餐，虽然好吃，但伏黑惠是一个具备极强自我管理意识的小孩儿，每当这时候，他就会用“没救的大人”这种忧郁的眼神对监护人施以谴责，并且飞快地学会了自己做饭。

这下他真成不用浇水也能活的盆栽了。

大概过了大半年之后，在有一次他带着伤从学校里回来之后，五条悟终于意识到小孩儿和盆栽不一样，总是一个人是不太行的。

他带回来了一个幼教给他。

这是伏黑惠第一次见到店长。

“就当作帮我一个忙嘛，”这个白色炸毛猫居然以一种黏糊糊的姿势和语气贴着那少女，温顺得像是刚被送去绝育了，“也不用你做什么，这小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多和他一起待会就好，出去办事也可以拎着他，只要活着送回来怎么样都行。”

那少女用非常为难的表情看着他，然后五条悟说：“你看他小小的年纪，做饭已经比他爸爸好吃了。”

店长立刻蹲下来：“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叫我店长。”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不想承认，但认识她确实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当然不是指生活方面，在这方面这个叫做店长的少女属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可以在厨房认真地蹲一下午，然后认真地做出火龙果烩猪肚这种菜来。

……但是她很乐意和他待在一起。

就像个令人安心的影子一样，在他学习的时候，玩耍的时候，做饭的时候，踮起脚修理家里的灯泡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感觉到寂寞了，哪怕只是叫一声，她的目光都会专注地追随过来。

不必担心自己的想法会被嘲笑，因为她自己也像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小孩子，或是一个仙人掌盆栽；不必担心会弄伤自己，因为她有很古怪的药剂，虽然味道一般，但喝下去很快就会好。

……甚至不必担心无聊。

在第一次跟着她出去出差的时候，伏黑惠只差一点就要开始怀疑自己了。

透过一道门，他被带到了群星之上的异世界国度，那里有高高的尖塔，骑着扫把飞来飞去的女巫，她付给一个灰色头发的女孩子一种玫瑰色的晶石，那女孩子就笑起来，抱住他的腰把他带到了扫把上。

店长在一片巨大的云上等着他，在落下来的时候递给他一个月亮形状的糖浆面包，咬一口被甜到眯起眼睛，好像咬到一块滚烫甜蜜的月亮。他坐在云上触摸星星，所有看过的科普书籍都告诉他星星的本体很大，离他很远，但摸到星星的感觉像是把手伸进冷烟花的焰火里，他相信书本也相信冷烟花星星。

因为这一刻心脏是快要飞起来的快乐。

他逐渐拥有秘密，那是不同于健全的家庭，被人爱着的幸福这些很多人都有的，对他而言独一无二，所以异常珍贵的秘密回忆。

他被连饭都不会做，话也不多的少女牵着手，走过繁荣的妖精城市，怪人频出的猎人街道，五光十色的仿生人基地。

他在被战争毁灭的废墟城市里吃过热水泡过的压缩饼干；在所有人扔掉的东西都会飞上天空飘走的日子里，高高兴兴地抛出自己的旧袜子；被湖水里的仙女亲吻；也和与他生活世界相差无几世界里的小学生交流功课。

他去到远比想象中更为广阔和奇诡的世界，而无论在哪里，都有人耐心又平静地牵着他的手。

只是这只手会一直存在吗？

她有一天也会离开自己吧。他已经被太多人丢下过了，以至于深刻地明白了离别的无可挽回，连五条悟那样厉害的人都找不到能和自己一直待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