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诸伏景光在纸板上写了什么东西，让降谷零确认好了他的身份，金发青年看起来完全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先前那种既开朗又阴沉的样子像是蜡烛融化一般从他身上剥离。

从店长的角度看，他虽然语调和身姿都还维持着先前那种水准，大概以间隔五秒钟一句话的频率和店长闲扯，在纸板上面写字的手却在微微地发抖，用作支撑的那一只胳膊也抬起又放下，像是想给面前死而复生的朋友一个拥抱，但是却碍于店长还在忍耐住了。

店长捧着点心像捧了一瓣瓜似的，一边吃一边看，看得他寒毛直竖，最后后退一步，转过身去，礼貌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金发青年无语地磨了磨牙，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回来。

景在死角看不到，就他和店长两个，人谈着谈着突然转过去一个也太奇怪了。他没有本子，试图用眼神让店长明白。

店长嘴角还粘着糖霜，嘴里不耽误地回答他随便瞎扯的问题，茫然地端详了他一会，最后把点心往回抱了抱。

这个不能给你。她用眼神表示拒绝。

“…………”

降谷零用余光瞪正无声憋笑的诸伏景光，然后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那女孩在拒绝了他之后居然礼貌地递了一个给诸伏。

【可以给你】

这下降谷零是真的不高兴了。他大概明白自己先前的粗暴举止得到这样的区别对待纯属活该，但再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干，不如说他的疑虑还一点儿也没有打消，如果没有景光这一遭，他还会找机会再来一次，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但现在诸伏景光回来了，这件事就有了另外的做法。

黑发青年居然真的礼貌地接过去咬了一口。

看上去和果冻一样，但入口要比吃过的所有果冻都更细腻，更冰凉，还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滑嫩和韧性，单就口感来说是超出常识范围的六颗星，只不过上面的糖霜稍微有一点太甜。

在激烈情报交流的间隙，卧底搜查官抽空把好吃和疑问写在纸上。

【史莱姆，是糖霜史莱姆】

店长也在纸板上写明食材的来源，看到对面的警官瞪大眼睛。

确实有点像猫。她默默地赞同了五虎退之前的描述。

她一边解答降谷零鸡毛蒜皮的产品使用问题和乱七八糟的试探，一边和诸伏景光在纸上写字交流，对哪一边更敷衍简直一目了然。金发警官虽然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但总之还是觉得景光干得漂亮，就这么稳住，多聊一会。

然后下一秒纸板伸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心脏不轻不重地停了一瞬，公安警察抬头，看到非人类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

这位店长脖子上还带着他刚刚留下的掐痕，在经历了今天这一系列本不应该发生在交易过程中的插曲之后，她此刻眼里的情绪没有一点变化，看着他的样子像看一个问路的陌生人。

她看起来没有恶意，也不十分友善，甚至没有不耐烦，非常的客气。

降谷零静静地看着这双眼睛，从见面开始到现在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段一段闪过去。

…………这个女孩是真的对组织，对他，对景光，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

被掐了脖子也没有发火，他都做好之后向组织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了，虽然也是打算栽赃的，但却完全没有用上。在纸板上回答景光的问题也好，配合他在窃听器前面聊天也好，仿佛只是等电车的时候有猫伸出爪子抓自己的裤腿玩，于是配合地抬高了脚一样，当电车来了或者站累了，就会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和猫咪商量，或者通知：我要走了。

至于猫要去干什么，猫喵喵叫的时候在说什么秘密，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组织真的能控制这样的……人吗？他又真的能在其中做什么吗？

明明被称得上温柔地对待了，寒意却从后背慢慢地升起来。

又一张纸被递了过来。

【你还好吗】

金发青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店长，过了好一会，对着她伸出手来。

擦掉了她嘴角的糖霜。

【嗯。】他也在纸板上写字，【谢谢你，很抱歉今天做出了过分的举动。】

他看起来非常抱歉，晶莹剔透的紫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和歉疚，但这简直就是鳄鱼的眼泪，店长非常明白，并且浑身都很痛，于是没有写没关系。

“好的，请记住商品的租赁时间是五天，祝您购物愉快。”她干脆利落地道别，看着降谷零离开她的视线，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找一个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