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奇地咦了一声：“可你还是热的啊？”

“哎？”诸伏景光摸了摸自己，他也有点懵了：“幽灵会是热的吗？”

白发男孩和白毛老虎看起来一样迷茫：“不会吧……？”

这句话像是一根牵着风筝的细线，顺着听觉伸进脑海中用力一扯, 把诸伏景光的神志从模糊的樱花瀑布中扯回了清晰的世界。

“我还活着吗？！！”

其实五虎退不太确定这件事，所以他依旧表现得很紧张：“这里离沼泽很近, 你有听到过雷声吗？”

青年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我后来失去意识了。沼泽和雷声怎么了吗？”

“没，”小男孩松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万一你是沼泽人就糟了。”

胸前对着心脏开枪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却莫名其妙地脱离了生命危险，甚至还可以普通地自由活动, 诸伏景光此时的耐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对生命尽头的场景印象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卧底身份暴露之后，为了不连累到同为卧底的同窗, 他对准要害开了一枪，然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跌下了天台。

临死前见到的，似乎是宛如夜空一般急速迫近的海面, 和在半空中突然敞开的一扇发光的大门。

……但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森林才对。

眼前的森林和原野安静, 美丽，绿意盎然, 每一片草叶都轮廓清晰，干净的地方和泥土覆盖的地方泾渭分明, 在他以前去过的以自然景观为卖点的旅游城市中都非常少见，充满了不太真实的童话气氛。

面前一人高的巨大老虎也不像是在现实生活中会突然出现的。

“沼泽人……？”

“是一个怪谈啦。就是如果有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被雷劈死了，然后同样的时间里有一道雷劈在沼泽里，就会从沼泽中诞生一个和之前那个死掉的人一模一样，甚至记忆和情感都没有差别的东西，从沼泽中爬出来，代替死掉的人继续生活的怪谈。”

白发金瞳的男孩有些害羞地咧开嘴笑了：“以前笑面青江先生给我们讲过的，虽然一期哥说那是故意吓我们的，但总觉得在里世界的话，就什么都有可能了。”

诸伏景光后背发凉。

“里世界？”

“嗯，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现在正躺在里世界里哦。”

是组织计划书里的那个里世界吗？

青年撑着地把自己的身体从溪水的封印中拔起来，坐在老虎上的小男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目光近似于一个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精灵，或者头一回出远门的小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上岸的那一瞬间，衣服和皮肤上的湿意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恢复了干燥蓬松的状态，不禁让他又往溪水中看了一眼。

人类卧底搜查官礼貌地向那位自称五虎退的少年道了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出去的办法。

死后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至于心情自动地进行了调整，现在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了。

五虎退表情为难：“你还记得你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吗？”

黑发青年迟疑地摇了摇头：“有很多个入口吗……？”

“嗯，每一个出口都不一样。如果走错的话，可能会掉进别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去了。”

五虎退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他觉得应该说得再委婉一些，因为面前的人类在瞳孔地震。

掉进里世界却还活着，并且神志清醒的人类比较稀少，这位绿川先生身上有一种刀剑付丧神非常熟悉的，同属于兵器的气息。可能是曾经遭受过来自于人类非人的虐待，五虎退对人类的情绪很敏感。

他觉得眼前的人说不准是个温柔又倒霉的好人。

这是他第一次从主君手里接到送信的工作，这是之前在本丸里那一场长谈的结果，谈过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看着自己。在主君将这项工作交给他之前，连一期一阵都以为他其实更喜欢待在本丸里。

短刀捧着那个快递盒子，眼泪汪汪地大声说自己一定完成任务的样子鹤丸看了都要羞愧，店长被吓了一跳，想了想之后摸他脑袋，对他说送丢了也没关系，开商店赔钱很正常。

五虎退垂下眼睛。

要给她添麻烦吗？

白发少年突然之间陷入安静，连带着他的白虎都一动不动，仿佛是掉线了一样，这让他身上“人”的气息一下子淡下去，变成一件物品。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保持礼貌的距离，静默地等着。

这是一个艰难的同自己搏斗的过程，一边的声音在说她讨厌麻烦，麻烦的付丧神一定会被丢掉，他要做乖巧的那一个；另一边的声音很小但非常固执，一遍一遍重复主人说她爱我，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所以不要害怕，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