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赚到给母亲治病的钱，甚至没有办法买到止痛药，在伊蒂丝想到某些丧心病狂的方法之前，多琳已经快要不行了。现在回忆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母亲不想要自己在她身上花钱，所以故意想要快点死一样。

多琳用她为数不多的积蓄，买下了这所小房子，算是留给伊蒂丝的“遗产”。

——以前的多琳不敢搬出去。因为作为站街女，就算离开了那片区域，就算不想再做生意，她也只会被周围的恶人羞辱，没有办法堂堂正正地活着，而且还得不到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那些家伙虽然还会恶语嘲讽，却不敢再做更过分的事。

而且，她很快就会死掉，伊蒂丝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抱着这样的心理，那个女人终于在一个白天咽下了呼吸，明亮的阳光，也无法阻止她身体的僵硬和冰冷。

……

母亲是感激那个首领的。

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我说不定是在恨他。

伊蒂丝对自己说。

那个男人让我能够正常地活下去，让我能够靠卖报捡垃圾养活自己，让我不至于沦落到和母亲相同的命运。可也是那个男人，让我的母亲舍得放开我的手，让我变回了一个人，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寻找到依靠。

我不想要一个人活着。

我不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这样真的好累，好痛苦，好令人疲惫。

那个雷蒙德——我是真的那么在乎雷蒙德吗？

他是雷蒙德也可以，他是布鲁斯.韦恩也无所谓，哪怕他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像母亲一样的人，我可以像菟丝花——应该是这个词吧——像菟丝花一样缠绕着他。他想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做坏人，做敢死队，甚至让我抱着炸弹去威胁别人，我大概都不在乎。

只要别再抛弃我，别再让我一个人活着。

雷蒙德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他是第一个对脏兮兮的小女孩伸出援手的人，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怜悯。

我不在乎这份怜悯是真还是假。

换了别人，哪怕对方是在欺骗我，试图利用我，我一样会这么做，我一样会拒绝离开他。哪怕他讨厌我，厌烦我，憎恶我。

……

知道他有事情要做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觉得我能帮的上忙，这样他就必须得“需要”我了。

可是我忘了，他是外星人，他是可以离开地球的。

这个自己找到的依靠——并不是真正的依靠。

伊蒂丝哽咽了一声。

随便是谁都好，他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想要毁灭世界我都愿意帮忙。只要，只要别再让我一个人了，只要他再也不会抛弃我。我愿意做工具，我愿意做棋子。

真的没有办法吗？

“伊蒂丝，我的伊蒂丝，是你吗？”

“……”

“伊蒂丝，你在哭吗？为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温柔的，好听的声音，而且是如此的耳熟——当年在那片最罪恶混乱的街区，多琳就是靠着这样的好嗓子，拉拢到了一单单生意，养活了自己和伊蒂丝。

女孩愕然回头。

一道缥缈的幻影就站在她的旁边。

多琳不是美人——真正的美女，其实是可以赚到更多的钱的，而不是沦落到那片街区里。但是她确实还算有几分姿色，眉清目秀，而且气质温柔。相比于那些不断争抢客人的站街女，相比于她们粗野尖锐的大嗓门，多琳就是靠着这样的气质吸引了一批回头客。

女人的眼里充满了怜悯和温柔。

“你为什么在哭，我的孩子，难道你活得并不快乐吗？”

“……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我留你一个人活着，其实是很痛苦的事，你想要养活自己恐怕也会很艰难。但是我知道，我的伊蒂丝能做到的。而且，没有了我，你一定能活得更好。失去了我这样一个拖累，说不定会有有钱人看中你，收养你，因为我的伊蒂丝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乖巧——”

“妈妈，妈妈！”

伊蒂丝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哭着想要去抱那道幻影，却从中穿了过去。

“你怎么能抛弃我呢！我一个人活得好痛苦，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呢——你明明知道，除了你，谁都不会喜欢我，谁都不会！”

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浑身沾满泥土的小女孩，能得到谁的喜爱和怜悯呢？就算养宠物，那些富人喜欢的不也都是漂亮可爱的小猫小狗，或者是有特色的、贵重的动物吗？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路上捡一只浑身泥土脏兮兮的流浪狗？

他们不开车碾过去，嫌对方脏了自己的眼睛，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