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公共马车就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在追踪小汉斯, 他干脆下了车, 准备在驿站雇佣一辆轻便的双人马车。

临走时, 旁边的大婶硬是给他塞了两个鸡蛋, 乡村医生则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叮嘱他一定要经常运动。

这样的善意让安徒生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双人马车虽然小了些，但却没有别人，拇指飞了出来，在车内转了一圈儿满意地说道：“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

他趴在窗口，享受着清爽的新鲜空气，有些好奇地看着来往的马车。

“汉斯，那是什么？”拇指指着其中一辆马车，上面挂着一个粗糙的布偶，那个布偶带着尖尖的帽子，脸上则是用炭笔画上的扭曲五官。

“仲夏节快要到了。”安徒生有些恍然，时间过得真快，“那是节日传统，有些车会挂女巫玩偶有些则会装饰上金盏花，欧登塞每年仲夏节的夜晚都会燃起巨大的篝火。”

“哇~”拇指双手紧握，满脸的期待，“听起来很有意思。”

安徒生笑了笑。

去年的仲夏节，他还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孩，懵懵懂懂的为了吃饱而奔波，但也会在这天和其余的孩子们一起，去森林里采摘金盏花，晚上则把那些象征着女巫的尖帽子布偶扔进火堆中，整个镇上的人吃吃喝喝，一直庆祝到天亮。

只是去年陪着他一起去森林中寻找花朵的红发波尔，现在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安徒生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

“汉斯，我记得你母亲的婚礼就在最近，你会去观礼吗？”拇指看着自己朋友难过的表情，立刻飞快地说道，“杀死你朋友的凶手找到了吗？以后你回来看到你妈妈的新丈夫时，会叫他爸爸吗？现在已经离开学院了，我看你的小脸愈发苍白，如果还没找到余火，汉斯你想要葬在哪里？你这么年轻屁事都没做就死了，不觉得遗憾吗？你还是小处男吧？”

“……”安徒生趴在了车窗上，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怎么样？够痛苦吗？”拇指急切地问道，“心中有没有余火升起的感觉？”

“拇指，谢谢你。”安徒生揉了揉心口，“心里升起了很多火但都不是余火，我自己想一想吧。”

拇指担忧地看着他，但还是没有继续施以援手。

他飞来飞去，一会儿检查小汉斯还有没有气，一会儿吃点点心，在喝了三次蜂蜜水后，欧登塞到了。

老远就能看到镇上热闹非常，人来人往，安徒生不得不做了些伪装，他戴上了络腮胡子又披着劳工外套，看上去就像是位普通的零工。

走进镇子后，熟悉的街景让安徒生以往的记忆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这家糕点店会把卖不掉的曲奇捐献给教堂。”安徒生对藏在头发里的拇指轻声说道，“味道很不错。”

“这家蔬菜店号称是从哥本哈斯送来的高级蔬菜，价钱特别贵，镇上的有钱人都会喜欢来这里买，其实我看到过，他们都是偷偷从本地的蔬菜商那里进货的。”

“还有这家饭店，对，就是最大的这家，镇长最喜欢吃他们家的牛排，据说他们养的牛都是听音乐长大的，不知道味道是怎么样的。”

拇指难得安静地听着安徒生的话，他其实跟着小汉斯在欧登塞也住了一阵子，关于这些事情，已经听安徒生讲过许多遍了，但他却没有打断自己朋友的话。

他能够感觉到，安徒生并不是讲给他听的，而是在自言自语。

镇子的中心广场已经被清理干净，留出了一大片的空地，旁边堆着一行行垒得老高的木材，是准备在仲夏夜当晚做成大篝火堆使用的。

在来往的人群中，安徒生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一段时间不见，玛丽的气色看上去很好，尽管衣服不是很华丽但干净整齐，头发也梳成了前阵子在城里流行过的发式，她的腰身有些发福，仿佛胖了一些。

玛丽的身边是位看上去比她年轻很多的男人，他不苟言笑，因为长期皱着眉头让他看上去很严肃。

每当玛丽对他说些什么，他总是会低头给予回应。

两人散步一般，慢慢地闲逛着。

心中的钝痛又涌了上来，小汉斯记得，在父亲去参军之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父母感情和睦，每次吃完晚饭后，他们都会带着年幼的安徒生去广场散步。

就像母亲和她未婚夫现在这样。

安徒生垂下眼帘，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曾经他以为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现在，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母亲也选择开始新的生活。

他变成了一只离巢的幼鸟，扑腾着翅膀，一边眷恋着过去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前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