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萝帷(78)
周之南声音冷的渗人,“这是作甚的?”
那小赵紧张,磕磕绊绊地说不利索个话。
“这……这这这是……给我姆妈抓药的单据。”
又过来了个手下,按住小赵一只手,先前那个从口袋里拿了把匕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小赵大叫一声,还要被打,责令他销声。一节手指落地,李清如抿嘴偏头,眉头微皱。阿阴倒是不像她那么不自在,只靠在韩听竺的肩头有些精神不济。男人们自然更加见怪不怪,表情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兔子。
“自己说。”周之南懒得同他废话。
那小赵哭红了眼,想捂着自己手指又不敢,开口承认:“我年前……打李医生那回来……摔坏了两副药……就近……就近……在程记药房补的……赶上程老板巡店……还打了招呼……”
他又赶忙加一句,“是我自己抓的……他们没见过方子……”
程山。
又是程山。
周之南面色愈沉,顿了许久。
“梅姨,明日给他姆妈送些钱。”
梅姨应答了声。
韩听竺觉得血腥味有些重,微微皱了眉头道:“拖下去处理罢。”
手下扯着小赵下去,他还在叫着求着。韩听竺的人自不是闲饭的,伸手卸了他下巴,免得扰了楼上小姐休息。
他今夜注定命丧黄浦江,为大上海的亡灵再添一缕新鲜气息。
梅姨使了眼色,四个丫头颤颤巍巍地跑过去拾了那块地毯四角,上面还放着小赵的半截指头,她们心里怕,但眼下只能故作镇定装没看到。
地毯换了下去,再从库房拿张新的、一模一样的铺上,抹布擦干净滴在瓷砖上的血迹,便好似甚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梅姨,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以为是给先生抓药熬药的小厮坏了规矩,现下人落到韩先生手里,定没个好。
夜刚刚深,好戏要开场,主角应到了。
“去‘请’程山来吧。”
梅姨让下人门各回了自己房间,没人愿意惹事,赶紧四散开来。她上楼去守着沉睡的阮萝,李清如跟上,不乐意瞧这些腌�H场面。
程山刚同程夫人歇下,还没睡熟就被人闯进屋子抓走。
现下外面入了夜,风还是寒的,他只穿了身睡衣,冻的鼻头发红。被推搡着倒在刚刚小赵断指那地方,表情愣怔。
抬头见沙发上坐着周之南、韩听竺、阿阴。陆汉声开了瓶烈酒跟李自如拿了杯子在旁边悠哉站着,边倒边喝。
“周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之南现下只觉得心力交瘁,庆幸今天没喝药,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晕过去。他甩了那张单据给程山,盯着他开口。
他仍装不懂,周之南双手拄在腿上,撑着下巴,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人。
还不忘叮嘱,“别弄太大声。”
便拿布堵了程山的嘴,又一边抓他一只胳膊,同时下刀子,一左一右两根手指应声落地。那两人还对视一看,仿佛在怨怪对方和自己砍的不是同一只。
拿出了堵嘴的东西,程山声音痛苦,“周之南……你疯了。”
他心里暗暗回答,是,真真疯了。
“做了什么。”
见他闭口不提,韩听竺挥了挥手,立在程山身边的手下又要动手,他蹭在地上躲,“别……别……我说……”
他也知道怕的。
且他现下不知道,自己这两根手指还接不接得回来。
“我只是抓了一小把……想看……看是什么药。”
也就仅仅是抓了这一小把,药性就已完全不同,承受灾难后果的却是阮萝。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呢?
他杏林世家程家后人,居然做偷拿“病人”药材之事,且铸成大错还要轻飘飘道一句“只是”抓了一把而已,任谁都要问一句德字何在。
李自如一杯最烈的威士忌浇洒在他断指处,听程山厉声哀嚎,凉嗖嗖啐一句,“下作胚。”
现下周之南只觉得悔,诚然事情是赵白杨和程山二人共同谱成,但内心的愧疚忏意仍旧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假设,若是自己再严肃些对待,或再强硬些请李自如给她看看,是否就不会这恶事呢?
然如今事情已生,他只有满腔最无用的悔和心疼。
阿阴困倦,韩听竺起身揽她,挥手让手下带程山下去。程太太今夜注定等不到她丈夫归家,因为人要同小赵一起丢进黄浦江。说甚的出身富庶,到了还不是同个下人死在一处。要说呐,谁也不比谁尊贵。
周之南仍是那副垂头黯然样,韩听竺拍了拍他肩,轻道一句“明日再来看阿萝”,便走了。
兄弟三个立在客厅,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