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萝帷(35)
房间里又只剩两个人,周之南拿梅姨的话劝她,“你听没听梅姨怎么说,萝儿,我好想去洗澡,脏的难受。”
脖子间的胳膊终于松了松,刚在码头他周之南也没被人抵着脖子,如今却被个小姑娘锁喉,真真丢脸。
阮萝闷着声音说,“先喝汤。”
周之南坐起来端着碗喝,一口喝下去半碗便放下了。
“喝光。”
阮萝高压监视下,他再端起碗,喝了个干净。还要把碗倒过来给阮萝看,呐,我喝光了哦。
他到衣柜里取了睡袍,牵着阮萝进了浴室。仍是上次两人共浴的那个浴缸,梅姨放好了水。
周之南把西装脱下扔在地上,入了水,脖子靠在浴缸边缘,半闭着眼。
阮萝扯个了个小矮墩子坐在浴缸旁陪着,低头闻了闻周之南发梢,仍是浓浓的海腥味。
周之南发觉她细小动作,笑了笑,“你不如给我洗个头,最好再抓抓。我这吹了一夜的海风,真磨人。”
阮萝在架子上拿了进口洗发水,又从柜子里找了个喷壶添水。同周之南扯开些距离,先上了洗发水,再用喷壶洒水打泡。泡沫起来了,便双手给他细细的抓、按,周之南舒服得昏昏沉沉,几欲睡着。
“我竟不知你还会给人干洗头发。”
阮萝笑,“我以前在北平,什么没做过呀。这般的给人洗头,洗五个,便能换一顿饭。”
周之南骤然睁眼,从发间扯了阮萝的手出来,“早知道就不让你做了,怎的不跟我说。”
她打掉他的手,“都是泡沫,别闹。”继续给他抓,只周之南没了享受的心思。
他双眸清晰,似是有些悔意。阮萝见状食指沾着泡沫,点了他额头正中央一下,仿佛为他开了“天眼”。
“周之南,想什么呢。你会让我给别人洗头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呀,这是给你私人服务。”
好,只属于我一人。
周之南洗完澡又是光溜溜只穿一件蚕丝睡袍,阮萝低声骂他“不要脸”。
却被他听到,“不要脸?”
“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想睡觉了。”
太阳已经升起,周之南拉上了那层遮光的窗帘,两人上床准备补觉。他头发还没干透,便靠在床头拿了本书随意翻看。阮萝枕着枕头,一双手搂着他的腰,眼睛转着,哪里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我瞧着你挺精神的,怕是一会我头发都干了,你还没睡。”
阮萝借坡下驴,“那就等你一起睡嘛。你给我讲讲夜里发生了什么。”
“生意上的事情你听不懂。”
“我听得懂,郑以瑟被你们逼死了,郑以和报复,在日本人面前讲你坏话,那船货是禁药,你到底有没有摊上大事?”
他伸一只手指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第一,郑以瑟该死,她偷了汉声很重要的文件。第二,我只是普通商人,没有运禁药。”
时间回到昨夜,周之南没回家吃晚饭,因是前些日子拒了永昌银行陈老板的局,约了这顿饭补上。
饭局散的有些晚,陈老板是苏州人,此番又请了两个会唱评弹的瘦马,咿咿呀呀的。周之南虽然是上海人,却更喜京戏,陈老板好的昆曲评弹这一类的,他听的头疼。
一曲唱完,娇俏可人放下琵琶到了陈老板怀里。另一个朝着周之南来,就要坐他腿上,周之南避之不及连连推脱……
终是把陈老板和瘦马送到了上海饭店开的房间里,他才得脱身。
一出门,就被日本人拦住了。算了下日子,陆汉声说那几船货最快五日,这如今还差一日。难不成是海上起了风,船要早到。
到了港口,陆汉声早已站在那,满脸阴郁。
“你怎么这个脸色?”
旁边汪伪派来的特务脸色有些尴尬。陆汉声头发微乱,看着不像是海风吹的,倒像是人为拨乱的。但周之南来时日本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情况没敲定之前怎么会动手。
郑以和迎面走过来,海风面前众生平等,他被吹的也有些凌乱,眼镜都要扶不住。
“周老板,陆老板,好久不见。”
虚伪地握手客套过后,这场戏郑以和做主角。
“真是打扰两位老板的雅兴,一位在贝当路的公寓里同如今大上海最火的舞女翻云覆雨,一位在上海饭店瘦马坐怀吴侬软语好不自在。”
陆汉声先开口,“我的大舅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当心海风猖狂,撕烂了你的嘴。”
周之南面无波澜,无人知道他先是被陈老板盛情款待搞的头昏,如今海风肆虐他真真没甚的精神。只巴望着货船快些到港,好回家搂着娇娇人儿睡觉,乃人间最快活之事。
郑以和胜券在握,不为说不过陆汉声有分毫不快,反而笑的更深。